“倉庫”倏然消失時，正值萩原研二又一個拳頭砸上了透明牆體。
如泥沙般穩固的牆麵這次回給他的並非疼痛，而是真正的空氣。
“哎呀我去！”
剛從一片霧氣中跨出的諸伏景光，就這樣迎麵對上了五體投地的萩原研二。
“……”
“也不用行這麼大的禮，萩原同學。”諸伏景光忍笑。
我早說了這人是個切開黑。
萩原研二暗自腹誹，被諸伏景光扶起來後拍了拍身上的灰，調侃道：“小諸伏心態調理得這麼好，可不得受我一拜？對吧，降穀？”
諸伏景光微微一頓。
被他們二人同時行注目禮的降穀零神色平靜，甚至有些平靜過了頭，被喊到名字時視線還望著重回嶄新的集裝箱，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粉色光暈在他發尾一閃而過，降穀零自然道：“hiro一直這樣的。”
萩原研二冷漠地拒接了降穀零的通訊。
“前輩經驗，不要在降穀麵前誇讚小諸伏。”萩原研二鄭重其事掏出手機。
諸伏景光掩著嘴笑了笑，正要開口——
哢。
剛從危機中脫身的三人同時繃緊神經，隻見聲音來源的暗處跌跌撞撞走出一個臃腫的身影，當月色終於映亮他麵容時，幾人麵色驟變！
矮胖的中年男子蹣跚走出陰影，他懷裡正死死箍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滿頭是汗，表情陰鷙，平抬起的手裡一把鋥亮的砍刀，正抵在不知生死的女孩的脖頸處。
“統統不許動。”矮胖男子啞著嗓子，一字一頓，“從現在起，都按我說的做。”
.
“你說得都是真的？”
小巷裡，鬆田陣平雙手抱胸，倚在牆壁邊看伊達航幫別所包紮傷口。
那個白色的奇形生物逃得很快，幾乎是伊達航話音一落它就沒了蹤跡，徒留那團粉色氣體滯在半空。別所直樹顯然對此毫無預判，一個力沒收住，直接左腳絆右腳，讓臉跟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
出門找同期結果唯一行動是幫人清創的伊達航：“……”
此情此景下，饒是別所口中真實的世界再怎麼詭譎怪誕，都未免多了幾分滑稽可笑。
伊達航放下手中棉簽——“說起來班長你到底為什麼會自帶這種東西啊？”——摩挲著下巴：“那這些記憶還挺真實的。”
“如果多梳理幾遍，還是能找出違和的地方。比如從最開始我就不會答應別所同行的請求，還有便利店那會兒，向綁匪反擊時人數和擊打麵也對不上。”鬆田陣平說，“但沒有人會去懷疑自己的記憶。”
他們二人你來我往交流著想法，別所直樹悶聲不哼待在一旁，神情鬱鬱。
一看就急需開解。
鬆田陣平同伊達航對視一眼，兩手一攤，意思是我可不管。
伊達航隔空點點他，接著彎腰拍了拍別所的肩：“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你們不需要管我了吧。”別所直樹偏過頭，“為什麼不去救你們的同伴呢？”
鬆田陣平嗬嗬兩聲：“不救。美得他們。”
“隻要你敘述的都是真的，那我們這時候趕過去，也沒什麼用。”伊達航索性坐到了別所身邊，“比起擔憂無法改變的事，還是關注眼前好一些。”
別所直樹用餘光捕捉著伊達航的動作。
他們似乎真的不緊張。可為什麼？別所直樹有些茫然。
他這一生都活在陰影之下，展現在他麵前的世界從來都是危險重重，陰雲密布，陽光也好，雨露也好，希望從不屬於他。
因此當他傷痕累累蜷縮在囚室中苟延殘喘時，突然在他身邊出現的係統是那樣的炫目。不管這是魔鬼的煽誘，邪祟的陷阱，也無論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怎樣絕望的深淵，他都能接受。
因為他沒有其他的路，也沒有第二個選擇。
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係統給他看了漫畫，真是一個天真可笑的故事，運行邏輯簡直錯漏百出。
所以何必將這樣一個愚蠢世界裡的角色視作真人？
得以預知未來的他們降臨到這裡，不正如神袛俯瞰尚未開蒙的庸人？隻需要看著推演中人們的心理活動，後續的劇情發展，就可以如手握攻略的遊戲玩家般打出高好感或大滿貫結局。
但當組織中人的子彈貫穿他心臟的那刻，不，還要更早，在他第一次和諸伏景光對上時，事情就已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些人……是真人。
是活生生行走在這個世界上，擁有完整思想和靈魂的，與他無二的人類。
那我呢？
別所直樹幾近惶恐地想，我是什麼東西，我的存在又意味著什麼？
一個能死而複生，又可被預知一切的世界，宇宙，又代表著什麼？
長長的額發和碎了半邊的眼鏡遮住的眼瞳中，黑霧氤氳翻滾，像是墨水倒入清池，四肢百骸都浸入了冰水之中。
“我……大概會死吧。”別所直樹低喃，“不，我希望我能選擇死亡。”
伊達航擰眉，他掰過別所直樹的肩，強迫這名青年與自己對視。
別所直樹終於躲不開，沉默抬頭——
刹時如曉光衝破雲繭，數百流明的光將黑漆的小巷映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伊達航不似作偽的關切神情。
當然下一秒兩人就都不約而同表情扭曲地閉上了眼。
“什麼人在裡麵！”巡警大喝。
鬆田陣平罵了句臟話，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問話就好好問，你這樣我們怎麼回答？”
對麵沒有應聲。
片刻後，像是清點完畢人數，確認他們沒有威脅後，專用手電筒的燈光才暗了下去，幾名警察擠進了小巷。
“是警校生，三個都是。”其中一名道。
“這麼晚了，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另一人抬高了音量。
鬆田陣平沒好氣翻了個白眼：“周末啊大叔。”
所幸留著胡子的警官脾氣和他外貌一樣沉穩：“附近不太安穩，你們早點回校。”
伊達航抬腳立正：“報告，請問是出什麼事了麼？我們剛剛在街角那家便利店——”
“哦，是你們啊。”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警察截斷了他的話頭。
他們私語了幾句，隨即年輕警察開了口：“有個小女孩在附近走丟了，大約七歲吧，白襯衣紺色裙，梳著雙麻花辮。你們回校時也幫著多看看路邊，有消息就及時通知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