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除了死亡(1 / 2)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諸伏景光隱瞞了許多事的呢?

降穀零沒有辦法對此提供一個具體的,準確的時間節點。是前個夜晚在集裝箱群內發生的,那場跨越時間與空間的見麵?還是後一日淩晨在寢室門前道彆時那句凝澀的,不曾對視的“晚安”?又或者更早,早到半個月前那次自以為說開的晚霞之下,諸伏景光沉靜的,溫和的,掩於落日後的眼眸?

他早該清楚,自己的幼馴染在要緊事上固然從不欺瞞,但有件事卻始終是被諸伏景光劃出應告知他人的範圍的。

國小時有一次放學,諸伏景光給他發消息,大意是下樓時碰到老師有事,讓降穀零先回家彆等他,簡訊最後一句末尾還附了個笑臉,提醒說就算第二日早課有小測也彆熬夜複習。整條信息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句號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可偏偏降穀零就是覺得不對,愣是在校門口站到晚上八點,等來了濕漉漉的被老師陪著從教學樓裡走出的諸伏景光。

那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爭吵。降穀零質問諸伏景光被推進漱洗間反鎖為什麼不喊他,諸伏景光退讓半步,小聲說因為不想讓零擔心,很寬容地任降穀零翻來覆去把自己的肩背,腰腹乃至腳踝都檢查了一遍,整個人像隻蓬鬆溫順的波斯貓那樣被飼養員從頭到腳扒拉完,還好脾氣地伸爪子拍了拍對方以示安慰。

降穀零悶悶說以後不許這樣了,就被諸伏景光溫和但堅決地拒絕了。“那些人當時就圍在外麵等著零來,我喊誰都不會喊你的。”諸伏景光當時是這麼回答的,然後兩人當著老師的麵徹底鬨掰,給國小的校友回憶布設角留下了很多張精彩照片。

因此當降穀零聽見係統告訴他的,有關諸伏景光死亡的“預言”後,第一反應不是驚怒,而是有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

但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降穀零氣得都快炸了。

他絕對不會像上次那樣聽諸伏景光說幾句軟話就輕輕放過,更不會像上上次那般被幼馴染一句“可零不是一樣對我的”擊得潰不成軍,他這次必須讓諸伏景光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嚴肅地反省這一曆史問題,最後給他逐字逐句把事講明白了再睡!

當天淩晨,一臉懨懨渾身上下都散發疲憊二字的諸伏景光勉力衝他微笑:“晚安,zero。”

降穀零:“……”

降穀零:“……晚安。”

降穀零回寢室後痛定思痛,換了第二個方法。

從小到大,他和諸伏景光吵完架都能很快和好,或者說他們爭吵過程中事情就在被逐步解決,而這次他要換一種方式。他要如諸伏景光所願對超能力穿越者這些都不聞不問,每天見麵堅決不第一個開口打招呼,讓這個想拋下自己獨自一人處理危險的混蛋好好感受下他的決定有多麼錯誤!

當天上午,粉色係統拽著別所直樹熱情洋溢衝他打招呼:“哈嘍宿主……哦我是說下任宿主,我今天就帶著你同學去醫院給你搶能量了哈!等我好消息!”

降穀零:“……”

降穀零:“……站住,我跟你們一起去。”

……

諸伏景光這人怎麼能這麼過分!

降穀零咬牙切齒,降穀零痛心疾首,降穀零決定從進醫院起就少發言保持漠不關心的冷酷造型。讓諸伏景光“獨立自主”去吧!

冷酷無情的降穀零同學劈手拎起千葉次郎的衣領,將這跟樹袋熊一樣扒諸伏景光身上哭哭啼啼的人拽回了病床。用力之大,拖得整張床都咯吱了一聲。

一旁縮著的別所直樹被嚇得一個激靈。

這刹那間的響聲中,降穀零讀出了諸伏景光嘴唇微微翕動的那幾個音節。

“走吧。”降穀零轉向別所,“我們可以出去聊聊了。”

他視線掃過懸在空中的粉色係統,將頭往病房外一偏。

.

諸伏景光將手中的小盒子遞給了千葉次郎,裡麵放著幾枚黑色的小圓片和單隻的耳扣,是當初從千葉次郎宿舍中翻出的。千葉次郎一直緊繃的眉眼終於鬆懈了點,他抄起那幾枚圓片,將它們分彆放到了窗口,門邊和桌角。

諸伏景光看著他的動作,直到千葉次郎回過身來衝他點點頭後,才開口道:“這枚耳扣,我用過一次了。”

“嗯,看出來了。”千葉次郎呼出口氣,重新坐回病床,“耳扣是用來竊聽的設備,帶上後就能聽到附近的通話,本來我是打算用來……唉,總之,它應該還能用一兩次,你都拿著吧。不過最好不要在那些人麵前用。”

千葉次郎伸手指了指那些被放到房間各個角落的小圓片:“這些是屏蔽器,和耳扣不一樣。耳扣針對的是你們這個世界的,屏蔽器是用來應付我們那個世界的,比如剛剛那個家夥……雖然我們也不算在同個世界。”

諸伏景光點點頭。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先問道:“你當時是……”

千葉次郎打了個冷顫,聲音低下來:“我也不清楚。”

“起初是昏迷,後來清醒了眼前卻還是一片黑暗,很快我就發現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能聽見,有感知,但沒辦法開口,也沒辦法行動,哪怕隻是動動手指。”千葉次郎啞著嗓子繼續道,“最開始幾天很害怕,後來……我‘看’到了一些事,所以現在……總之,我現在沒事了。”

千葉次郎垂下眼簾,抬手輕輕碰了碰耳扣。

他與剛醒來時那副惶急的模樣不怎麼相同了,但諸伏景光仍能從千葉微顫的指尖、躲閃的眼神和不自覺的抓握中判斷出他仍處在某種焦躁情緒的裹挾中。

這麼說來,剛醒來時的那副模樣,也不全然是偽裝啊。

諸伏景光一邊思考,視線一邊不自覺飄向門口。降穀零在剛剛將別所直樹拉了出去,一起離開的還有那團粉色的霧氣。從氣團的收縮程度來看,它應該很不滿。

“諸伏同學,是在擔心什麼嗎?”千葉問。

諸伏景光一怔。

“哦,沒事。”諸伏景光想了想,回答,“就是零好像答應了要當那個係統的下任宿主。”

千葉次郎眨眨眼:“哦安、降穀同學要去當——什麼?!”

尖叫,或者說慘叫聲震耳欲聾,響徹樓層。順著樹好不容易爬到窗台的野貓也跟著淒厲叫了一聲,尾巴炸毛竄回了地麵。

諸伏景光第一次理解了什麼叫嚇到掉色。

有科學研究表明,人類在碰到瀕死危機時,容易產生兩種神經係統的應對反應:一種是僵死狀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一步也邁不動,又名躺平等死,另一種則是潛能爆發型,具體表現在短時間內腎上腺素飆升推動人完成平常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千葉次郎是後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