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確定是這裡嗎？”

一位道士裝扮的小姑娘手裡牽匹老馬站在城隍廟前，她身後站著一位仙風道骨的鶴發道長，背著手上下打量眼前的斷壁殘垣。

“大概錯不了。”

“那徒兒先進去替師傅探探。師傅留在這裡就好。”

“好，你快去快回。”

陣陣熱浪襲來，鐘州城在滔天火光下亮如白晝。殘木灰燼漂浮，李孟來被癢得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揉揉鼻子皺眉走進一處城隍廟中。

鐘州地處中原邊境，毗鄰西夏蒼鷹部盤踞的額古木草場，水草豐美，是邊境貿易的重要關口，裡麵住著的百姓多半都和西夏人沾親帶故，體型高大勇猛，矯健敏捷。鐘州民風彪悍，李孟來早有耳聞，隻是此時看到眼前高大的門檻她還是覺得有些驚訝。

眼前黑乎乎的城隍廟裡飄出一陣撲鼻濃烈的血腥氣，攪得李孟來瞬間胃裡翻江倒海。台階血跡斑斑，戰火將鐘州炙烤得隻剩下搖搖欲墜的危樓和塵埃。李孟來小心翼翼地提起道袍一角走進城隍廟。

會在哪裡呢？李孟來想著，她徑直走向放著貢品的桌案，掀開台布。果然，角落裡窩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年，他蜷縮在大氅裡背抵牆麵，死死盯著李孟來，一動不動。

“你就是江聞岐？”像是在詢問，但李孟來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就確定了，他就是師傅要找的人，征虜將軍江守端獨子江聞岐。

“小家夥，出來。”李孟來笑著伸出手，“姐姐來救你了。”

江聞岐手緊緊攥住大氅，往反方向挪了挪。

“姐姐不會害你的。”看到麵前少年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李孟來覺得有必要安慰一下對方，補充道，“而且你跑也沒用。”

她覺得自己在說實話，畢竟這世間能打得她的人屈指可數。

但在少年聽來，李孟來的話聽上去像極了不懷好意的威脅。她話音剛落，江聞岐就飛快爬出桌子，轉身拚儘全力將桌子推向李孟來。

貢品從桌子上劃落，劈裡啪啦摔碎一地。

李孟來見狀急轉直下幾步蹬上桌子閃到少年身後，揪住他衣領，硬生生拉住了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

“小鬼彆亂動。”李孟來像提小雞一樣將江聞岐輕鬆地提到自己身邊，“都說了你跑不過我。”

李孟來貼身撈起江聞岐，咫尺距離，吞吐間氣息打在江聞岐脖頸，江聞岐緊張得不敢動彈。

不太平的地方最易滋生魑魅魍魎，李孟來剛進廟裡就嗅見腐朽潮濕的山鬼味。

果然，不知在何處藏匿的山鬼在江聞岐離開桌案後都傾巢而出，從四麵八方撲向二人。

倒是一腳踹進山鬼窩了，李孟來看了眼被山鬼盤踞的小小城隍廟，嗤笑一聲，左手取出腰間彆著的拂塵，右手錮住江聞岐使他動彈不得。

“看好了小鬼。”李孟來瞧著周遭事物，揚揚眉梢，挑釁地掃了圈蓄勢待發的山鬼，“不好好聽話就和這些山鬼一個下場。”

一個兩個惡鬼開始叫囂，喑啞的聲音瞬間在小小的寺廟裡回想，一呼百應，周圍山鬼不約而同地開始嚎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擾得李孟來火氣直竄。

本事小叫聲倒大，李孟來手秉拂塵，執向前方，頃刻間拂塵柔軟的毛化成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刃。一劍畫符，劍指之處旋即浮現出陰陽八卦陣，金光閃閃。

被李孟來夾住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李孟來一手攬著少年一手剿山鬼，少年眼前山鬼的屍體越堆越高，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山鬼的屍體流淌出的黏稠血漬，慢慢淌向廟外的台階上。

江聞岐覺得身旁的女子剿鬼手法堪稱殘忍，原本可憎的惡鬼在地上扭曲求死的模樣映入眼簾，他反而覺得李孟來更可怖。

自己今夜怕是碰上了從城隍廟壁畫裡走出來替閻王清理場麵的閻羅，江聞岐內心絕望。

李孟來扛起江聞岐一腳踏進血坑裡往外走，手滴滴答答淌著血。

聲音聽得江聞岐毛骨悚然。等李孟來走到門外時她發現江聞岐麵色慘白，李孟來無奈地撇撇嘴，將少年一把扔向知無涯，左手執的劍又變回一把尋常拂塵被她隨意彆在腰間。

知無涯將少年扶穩，少年腳踩地麵時才意識到身後的女孩子其實比不比自己高多少。

“師傅，人找到了。”

知無涯點點頭，他看著少年緊張的模樣就猜到李孟來肯定沒少嚇唬他。

“聞岐小友，貧道是來帶你回淮南的。”知無涯朝江聞岐微微一笑，一匹弱不禁風的老馬慢吞吞地走到少年麵前，向少年打了個響鼻。

江聞岐聽見淮南二字猛得抬頭，上前兩步問道：“道長怎知我來自淮南？”

鐘州兵變，西夏南下。江聞岐隨父江守端出征，由淮南發，一路北上，越往北越生靈塗炭，民生凋敝。西夏啖生肉飲鮮血，所到之處無不大廝殺虐，燒傷搶掠，無所不用其極。

鐘州城本是潘陽嶽氏家主嶽如鬆駐守，潘陽一支善守，家主嶽如鬆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沒想到竟叛國，引西夏人進城，合夥搶占江家軍輜重。江聞岐抹黑從營帳中一路躲躲藏藏藏在寺廟裡，才死裡逃生。

“鐘州尋常道路早已被西夏人把持，貧道也是從堯門關倍道趕來。”知無涯環顧四周，接著說道。

“鐘州驛道被斷，消息傳不出去。道友若是信得過貧道，就請小友上馬先行，將戰況告知堯門關城主姚海寧姚大人。”

江聞岐眼眶含淚，忙不急地點頭。他這些日子為了躲避西夏人的搜查，已東躲西藏數日。西夏人將鐘州城圍得鐵桶一般，他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破局。

“那師傅你呢？”李孟來蹙眉，她可不想一路帶著這個小鬼，“不如我留下來找人，師傅帶著這個小鬼頭去堯門關。”

江聞岐聽到李孟來的話，也眼神殷切地看向知無涯。他實在害怕李孟來，如果是和李孟來一起回堯門關，他覺得對方在半路可能一個不高興就把他給生吞活剝了。

知無涯看著麵前互相嫌棄的兩人，無奈地搖搖頭，說道：“這裡凶煞之氣過重，不尋常。待為師肅清魔窟就同你會合”

李孟來不樂意地抿嘴，點點頭將江聞岐扶上馬，自己也跟著起身上馬，穩穩當當坐在江聞岐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