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點，出發了啊。”李孟來扯著韁繩，貼著少年僵得和鐵板一樣的後背。

李孟來地在少年耳邊戲謔地低聲說道，“放鬆，姐姐不吃人。”

老馬仰天嘶鳴，江聞岐聽完更加緊張，耳邊汗毛聳立，渾身緊繃。李孟來心裡有些好笑，回頭衝知無涯點頭示意，轉身架馬離去。

“鐘州被西夏人圍得水泄不通，你們是怎麼進來的？”風聲呼嘯，江聞岐被吹得將臉藏在衣領裡，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外麵。

“從堯門關走山路。”李孟來隨意道，“堯門關的安山一路北上，再從那裡的村落摸進來。”

“可你師傅說你們是順路來的。順路怎麼會冤這麼大一圈？”

江聞岐的聲音悶在衣服裡，眼裡閃過一絲深意，二人救他於危難，隻是對方的說辭他實在不能全信，鐘州淪陷的消息被西夏人掐斷在漠北古道上，糧草輜重早就入了西夏的手，傳報的將士也被儘數俘虜，江聞岐躲藏數日就是為了能伺機遁出，前往堯門關報信。

“小鬼還挺聰明。”李孟來也不再掩飾，“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

江聞岐沒料想李孟來這麼實誠，他忐忑而拙劣的套話就這麼懸在半空，不知如何繼續問下去。

“你好奇什麼直接問。”李孟來的聲音被冷風刮得模糊不清。

“你們是來殺我的嗎？”江聞岐問道。

李孟來哈哈大笑，連連否認，又反問：“那萬一我們是呢？”

“左不過一死。”江聞岐聲音果決倔強，“還不如搏一把，看看你們會不會真的把我送到堯門關。”

“小崽子還挺勇敢。”李孟來拿拂塵戳戳少年的肩膀，“少說不吉利的話，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動不動就死不死的。”

“你麵相也不大，你又是幾歲？總是小鬼小鬼的喊我”

江聞岐覺得李孟來十分有趣，語氣老成而麵相英氣俊俏，明明看上去隻比他大幾歲卻總想討他便宜。

“我屬虎，你猜我幾歲？”李孟來有意逗江聞岐，她覺得這個小少年天然去雕飾，哪怕是灰頭土臉依舊看得出模樣卓爾不凡，打趣道。

“我屬龍。”江聞岐神色訝異。

“你不過比我大兩歲！”

“那到了堯門關道長你打算怎麼辦？”

“道長你要等你師傅嗎？”

“鐘州城那麼凶險，你會回去嗎？”

江聞岐一連三個問題連珠炮一樣，他捏著老馬脖子上套的韁繩，試圖在漆黑夜色中辨認上麵繡了些什麼花紋，陰陽八卦圖，仙鶴飛天。江聞岐眸中閃過一抹深色，他大致猜到了。

隻顧著聽問題，李孟來沒注意到少年手上的動作，含糊其辭，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甚，師傅讓她把江聞岐安穩送到堯門關，她也沒想過之後如何，現下的情況就夠她忙活了。

“那就和你沒關係了，小鬼。”

她隻管把江聞岐安安穩穩送到堯門關交差便是，李孟來想著。

“送你到堯門關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李孟來的聲音慵懶隨意，江聞岐覺得這個女孩子像是行俠仗義且性情頑劣的能人異士，古道熱腸又拒人於千裡之外。

敵我懸殊，江聞岐決心按兵不動，走一步看一步。

“多謝。”江聞岐說道。

李孟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這個小鬼心思多得很。李孟來想著，她最煩心思多的小鬼。

“你對西夏士兵了解多少？”李孟來問到，“出了這個山林就得走子午古道前往堯門關，我們來的時候沒人管，現在可說不準了。’

一旦走出山林，他們就會暴露在西夏人的雄鷹下，屆時一隻鷹回老巢報信，不出一日就能集結一支訓練有素西夏騎兵，李孟來想想就頭疼。

“鐘州城城主嶽如鬆同西夏叛逃的攝政王完顏計勾結，開城門放西夏人入關。保不準會有西夏騎兵追我們。”

江聞岐慢慢說道，“離這裡最近的部落是蒼鷹部，但當中應該也有嶽如鬆的人。”

“怎麼追你的人這麼多。”李孟來假意隨口抱怨道，“兩軍交戰，追個小鬼頭有什麼用。”

“沒用。你也不用擔心了。”江聞岐語氣不快，他自然知道對方為什麼要自己的命。父親尚不知所蹤，若是能拿住自己便能借機要挾江家，況且嶽如鬆投敵的證據都在自己手裡，江聞岐覺著嶽如鬆現在一定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李孟來自討沒趣，癟癟嘴沒再說什麼。小鬼頭嘴巴倒是緊得很。

“你知道舒逸珺嗎？”江聞岐忽然想到了些什麼，抿嘴一笑。

“那個女將軍？知道啊。”

“來追殺我們的可能是舒逸珺的對頭。”江聞岐不緊不慢地說道。

“鞍達鷹眼侯雲烈。”聲音中滲出淩厲殺氣，江聞岐想起上次在舒家軍與那個大塊頭的一麵之緣，對方孔武有力，能徒手劈開巨石，沒想到這樣難得一見的壯士竟然投奔了西夏。閉上眼，北方的寒風像刀子，一下下割在臉上生疼，江聞岐卻不甚在意。他要記住這份苦楚和屈辱，日後加倍償還。

“算了，誰來都一樣。”李孟來神色不羈，仰頭大笑，“這個世界上攔得住我的人還沒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