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快換好衣服,聞人旻顧不得與皇後說句話,便大袖一甩,步履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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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宮的一處偏殿外,眾弟子齊齊聚集,鴉雀無聲。
巳湮平日並不住在這兒,隻是她的雲磐殿位於天機宮後一個離群索居的山頭,尋常弟子難以登上。故而,這日遇刺後,她便被暫時安置在了這處偏殿。
此時,弟子們神情凝重地候著,空氣靜得仿佛一根緊繃到隨時會斷的弦。
聞人旻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番情形。
“如何了?”他扯過一個天機宮弟子慌忙問道。
那弟子被人忽地一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看到是聞人旻又連忙行禮:“參見陛下!”
“快說,裡麵如何了?!”聞人旻厲聲再問。
“回陛下,宮主已進去多時了,現下情況還不明朗。”
“將明宮主也出來了?”
她的傷勢竟真的這般嚴重嗎……
正說著,偏殿的大門打開,將明從殿內走了出來。
“將明宮主!”聞人旻大步迎上去,“大祭司如何了?”
“參見陛下。”將明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禮,可手剛抬起便被聞人旻攔下。
“宮主不必多禮!”
將明見此笑道:“陛下不必太過擔憂,巳湮並無大礙,休養些日子便好了。”
“當真?”
“陛下放心。”將明微笑頷首,才向殿外候著的弟子們道,“你們都下去吧。”
弟子們麵麵相覷,卻不敢違逆:“……是。”
待眾人散去,將明又對聞人旻勸道:“勞陛下深夜前來,如今巳湮已無大礙,陛下一早還有政事處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可是朕想等——”聞人旻還要再說,看到將明笑而不語的眼睛,又不由停下。
對於這位曆經大承三朝帝皇的將明宮主,聞人旻心底總有些難以抑製的敬畏。
依稀記得幼時曾聽父皇與母後閒談時說起他。當時父皇便說,將明大祭司稱得上“胸有驚雷而麵如平湖”,表麵溫文爾雅,實則心性堅韌,頗有城府。
如今看著這雙眼睛,聞人旻耳邊又響起父皇當年的話,他不太安心地看看殿門,又看看將明,最終也隻好告退。
“巳湮身體與常人不同,此番受傷須得閉關好生休養,故而今後恐怕有段時日不能出麵為陛下效力了。”
“陛下若有所需,差人尋我即可。”將明仍是那副謙謙君子之態。
“那就有勞將明宮主了,請大祭司好好休養……朕,便先走了。”
將明慈祥頷首,不再言語,目送聞人旻離開。
***
回宮後的聞人旻無心再回寢殿,遣退侍者獨坐在承洗宮案前,麵上難掩失落。
他早該明白,自己和她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正如當年自己身為太子,而她常常獨自行走於天機宮中一樣……
聞人旻仍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巳湮的情景。
那時他不過十歲,父皇突發重病,禦醫們全都束手無策之際,母後派人去天機宮請來了將明大祭司。
那日,眾人頭一次在將明大祭司身後看到了那位清冷漠然如神山皚雪的少女,也就是如今的巳湮大祭司。
被立為太子後,他得以時常隨父皇出入天機宮,也開始踏足這大承傳聞中神秘玄妙之所在。
當時,他對這位沉默寡言、深居簡出的少女總有著莫名的親近之意,每次前往天機宮必會纏著她、陪著她。
初時,他和父皇母後也都以為這是少年慕艾,考慮到自己身為太子和她身為天機宮弟子的身份避諱,他開始刻意疏遠她,並在父皇母後的安排下與宮窈相識相愛。
也是直到那時他才明白,自己對她並不是以為的那樣。
可那究竟是種怎樣的情感呢?
是對她遺世風華的仰慕,對她強大神力的崇拜,還是對她煢煢孑立身影的憐惜與愛護?
自己早已分不清,或許都不是,也或許都是……但都不重要了,因為兩人早已漸行漸遠。
後來,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受萬民敬仰。而自己,也成了深陷朝堂權勢之爭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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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終究是陛下的天下,治國,也終究治的是萬民之國。以神意治人世,興許是在本末倒置。”
天色將亮時,睡夢中的聞人旻霍地睜開眼。
這話究竟何意?
她當日為何會這樣說?
她當真身受重傷,不得不閉關休養嗎?
許是淩晨時分思緒更加清醒,聞人旻越想越覺得昨日遇刺之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