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論道 “敢問公子,因何發笑?”……(2 / 2)

昔有神明 溫似 5622 字 1個月前

“坦然?嗬,談何容易。”

興許“解脫”之道確非鏡花水月,但這“坦然”之說倒真真切切是空中樓閣了,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坦然呢?

***

此後三四日,二人又遇見了幾次。

每每相遇,總會不著邊際地聊上幾句。畢竟當日曾交淺言深。

有時是萬物榮衰,有時是天下大勢,有時又是佛門偈語。今日她的見解較為精辟,明日他的觀點更勝一籌,二人固然誰也說服不了誰,但在不動聲色間,卻又常常為對方的言辭有所觸動。

心中均有保留,卻也不妨礙他們深談。深談之上,也愈發對彼此心生欽佩。

息衍佩服眼前的女子心性豁達,對世事敞亮通透,巳湮則佩服眼前的男子既知天曉地,又洞悉人性善惡。

可與此同時,兩人也保有一份默契,即始終未曾詢問對方的姓名與來曆。

而這般默契,卻在第五日終被打破。

……

清晨,三昧亭中一晌漫談結束,兩人正沉默無言,回味著彼此的話,亭外忽然傳來一道蒼老而慈祥的聲音。

“老朽在此苦修多年,今有幸得二位點撥,終得正果,不勝感激!”

巳湮與息衍回過頭去,隻見亭外那棵粗壯的銀杏樹下,一位白須白發的老者正含笑揖手。

二人怔住,都沒想到這老銀杏竟已在佛門之地修出了靈智。

他們悄悄打量著彼此,似乎誰也不想在此時站出來應這老者的話。

眼見局麵僵持,老者臉上的笑有些尷尬,終還是息衍先應了聲:“起身吧。”

“多謝大人。”老銀杏再度謝過,才說,“老朽在此已有五百餘年,昔日此刹香火旺盛,大能輩出,老朽也跟著沾了光,日日聆聽經文,得以開智修行。”

“隻是後來隨著此處漸漸落寞,老朽的修行便一直停滯不前。這幾日,有幸聆聽二位大人論道,著實醍醐灌頂。今日老朽化身,成為此間地仙,特來謝過二位大人!”

“修行數百年,仍保初心不改,已是不易,你有這份心性,修成正果也是早晚,我二人並無甚功勞。”息衍說。

得到誇讚,老銀杏固然欣喜榮幸,但息衍最後一句話,卻也讓他得了個無趣。

巳湮見此,想了想還是開口:“你的心意,我們已知曉,若無他事,便先退下吧。日後切記,大道難成,莫忘本心。”

“謝大人指點,老朽謹記!”老者連忙又向她行了個大禮,隨即後退兩步,消失在了銀杏樹下。

……

銀杏老者退下後許久,亭中的兩人始終一言未發。

縱然這幾日,他們互已覺察對方必非尋常之人,但許是出於對某種來之不易的際遇的珍惜,二人始終不約而同地留著那層一觸即破的窗紙。

隻以普通人的身份相處,不論是對天機宮大祭司,還是對冥界少主,都來得更輕鬆些。

難得糊塗,是他們之間的又一重默契。

而如今,這層窗紙終究被戳破了。

未多糾結,二人相視一笑,微微頷首道彆,而後轉身背道離去……

***

夜間,禪房內燭影搖曳。

息衍手中仍持著那卷黑皮書,似是讀得入神,又似在出神。

燭光“呼呼”晃了兩下,又恢複平靜。

“我回來啦!”清朗的少年聲在屋內響起,案前,宿尤的身影憑空閃現,一個利落轉身瀟灑地盤坐在蒲墊上。

被少年驚驚醒,息衍回過神來提壺倒了兩杯茶。

“如何?”他問。

宿尤不疑有他,捉起一杯一飲而儘,才應聲道:“你所料不錯,這樨州城外果然也有一處邪煞之地,就在東北方!”

“再來一杯!”他放下茶杯,笑得燦爛,“可讓我好找,連這樨州城春景都沒能好好賞一賞。”

息衍為他續上,邊說:“這一路走來,先是漱州,再是明州,兩座大城均有煞氣,且皆躲過了冥使監察。樨州城作為重城,繁華鼎盛,背後之人如要暗中做文章,當不會放過此處。”

“確實如此,而且要借全城生機與煞氣相抗之力行事,又不能輕易被人察覺破壞,城東眉湖與城北白蘭塔的夾角處便再合適不過了。”宿尤唇角揚起一抹譏笑。

“此番可還好應對?”

“無妨無妨,我上次是不慎輕敵才被那豹子撓傷,”突然被提起糗事,宿尤連連辯駁,“此番隻是個小小蜈蚣,不在話下!你給的‘葉子令’我都沒用上呢!”

“此番樨州城確有動作,便印證了我先前的推斷,下一個被動了手腳的地方,我大致已有成算。”

“何處?”

“琢州。”

“琢州,那不是咱們本來就要去的地方嗎?嘶——”宿尤猛地吸了口氣,“你覺得,這第一枚靈願箋所指之地為琢州的可能性有多大。”

“八成。”

“八成……不算高也不算低,”他不耐地一甩手,“罷了,反正這一路已經找了這麼多有櫻花的地方了,真要撲空,也不差這一個!”

息衍瞟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明日午後啟程,你若還有心思,啟程前可自去遊春賞景。”

“那再好不過了,難得來一趟,肯定要去的!”宿尤聽這話眼睛都亮了,連忙應下,可待腦袋轉了個彎,他才捕捉到兩個字眼——“自去”。

“誒?你不跟我一起嗎?”

“我,還有些事。”

宿尤歪歪頭:“好吧……”

雖有些疑惑,他卻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興致。

……

第二日清晨,幾日來頭一回沒有落雨。

許是山林間的鳥雀也被前幾天的春雨困得憋悶,天色剛亮,便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息衍推開門,看著滿院的碧翠新綠,心中鬆快了許多,深吸了一口氣,向外走去。

多留這半日,他確實是有些私心的。

可今日,他卻未在後院那方“入解脫門”的石板門楣下再遇見那道利落出塵的紫色身影。

三昧亭中,他獨自靜坐,看著日頭慢慢爬高,感覺微涼的風中逐漸多了些暖意。掃地的老僧揮著稀疏的掃把一步一挪,那個人也始終未再出現……

時近正午,息衍閉了閉眼,默然起身離去。

行走間腳下生風,風將地上的枝葉吹堆到牆角,惹得老僧趕忙雙手合十,連念“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