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巳湮的話,宿尤這半日過得輕鬆了不少。樓存本性活潑好動,他也不差,兩人儘是前嫌,情誼竟突飛猛進,玩得甚是投緣。
息衍也樂得清淨,兀自在房內飲茶看書,悠然自得。
而當窗外的更鼓敲過三聲時,他突然抬眸,不動聲色地朝對麵房間的方向瞥了一眼。
……
“大祭司,弟子鐘問聽令前來。”
房內,身著黑色直綴,腰掛一枚碧海彰紋腰牌的年輕男子倏然現身,躬身行禮道:“弟子遊曆山海,行至琢州城西五十裡處時,看到了大祭司的靈鶴。”
巳湮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向他:“嗯,起身吧。”
“謝大祭司。”
“你此前可來過琢州?”她開門見山問道。
“回大祭司,來過,弟子半月前剛從此地離開。”
“可曾去過琢玉山?”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是說,山後。”
弟子身形一頓,瞬間明白了巳湮的意思,語氣也沉重下來:“……回大祭司,去過。”
那便好說了。
“琢玉山後山的玉礦內,有人以凶祭之名殘殺十數名百姓,我要你先去向琢州官府匿名告發此事。”
“匿名?”弟子疑惑確認。
“沒錯。玉礦向來歸官府統轄,凶祭之事極可能有此地官府默許。你告發時無需太過詳儘,隻說有人被騙去琢玉山礦上做工,此後便不見蹤影,疑心是在礦內遭遇了不測。”巳湮說。
“若琢州官府置之不理,你便再以天機宮令直接命知府查辦此案,屆時再細說詳情即可。”
弟子一開始聽到凶祭之事時,尚震驚不已,此時聽完巳湮有條不紊的安排,心下大定,立刻拱手:“是,弟子明白了!”
“可是,弟子有些困惑……”
他停了一瞬,又問:“天機宮,不正籌謀遠離朝堂?”
他是天機宮七閣之中的大弟子,曾聽師父無意間說起過天機宮要漸漸隱退出朝堂之事。
可為何此時,大祭司又命他插手此事?
巳湮聽到這話,再次看向他。
“遠離朝堂,並不意味著要對百姓的苦難視而不見。”
她眸中依然平靜清冷,有些東西卻始終堅定不移:“且不說如今天機宮仍在朝堂之內,便是日後真正脫離了朝堂,對於天下百姓之苦,也不應冷眼旁觀。此乃,為人之道義。”
“弟子明白了!謹遵大祭司教誨。”
“嗯,此事莫拖太久,速戰速決。”
“是!”
“去吧。”
……
待弟子離開,巳湮似有所察地看向門外的方向。
而在隔了兩扇門之外的房內,息衍複又抬起手,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
他自是沒興趣偷聽他人講話,隻是如今看來,這位司姑娘的來曆著實有些玄妙,竟勾起了他一絲好奇。
***
此後數日,幾人一直在客棧中無所事事。
樓存好幾次看到巳湮時都想問一問進展如何了,可話到嘴邊卻又都忍住,唯恐催得太急,惹了這位寡言冷麵的姐姐不耐煩。
他的這些小心思自然被巳湮儘收眼底,可她依舊不動聲色,對樓存時不時投來的欲言又止的目光也熟視無睹,任由這小少年每日裡強忍著心中的急躁,坐立難安。
樓存:……唉!
終於,第五日深夜,先前那個名叫“鐘問”的天機宮弟子又出現在了客棧裡。
“稟大祭司,凶祭一事現已查明,知府明日便會貼出告示,有些詳情不便寫於告示中,弟子特來稟明大祭司。”
巳湮:“如何?”
“琢州府衙司礦主事是此案主使,他交代說,是受了一看不清麵貌的黑袍仙者指點,以虐殺百姓之法收集亡魂的怨氣和煞氣,供養玉礦中的穿山甲異獸。一旦成功,玉礦開采之事便可如虎添翼,”弟子說,“且那人還說,十二麵凶獸浮雕可保琢玉山玉礦循環不儘,取之不竭,使天下財富儘歸琢州。”
“仙者?黑袍?”巳湮問道。
“正是。”
“……”
當真是財迷了心竅,對行事如此鬼祟之人的話也能信,還奉其為仙?
“那些受害百姓的屍身呢?”她又問。
“已運往府衙,明日告示中會一並請百姓前去認屍。隻是,”弟子遲疑了下,“主事交代說,有些人已死去數年,可弟子見那些屍身卻都毫無腐爛之象,這讓百姓看到後是否會……”
“無妨。”巳湮對此卻並不在意,“即便百姓發現蹊蹺,他們也會有一百種說辭將此事蓋過去。莫要低估了人們,自圓其說的本事。”
“……是。”
“對了大祭司,還有一事,”弟子又道,“那主事所說的‘穿山甲異獸’,弟子在山中尋了數日也未見其蹤跡,弟子擔心它萬一藏匿太深,甚至跑了出來,恐會為禍百姓。”
聽到這話,巳湮倒是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此事你無需擔憂,異獸之事,我已處置妥當。”
對方這才鬆了口氣:“那弟子便放心了。”
“可還有其他事?”
“回大祭司,沒有了。”
“嗯,此番你辛苦了,此間事了,你自去遊曆即可。”
“是,那弟子,告退。”
巳湮頷首,待弟子走後,便也出門朝對麵走去。
……
屋內,息衍剛倒好茶,便聽到房門被人叩響。
“請進。”他放下茶壺,語氣不急不緩,端的一副行雲流水,從容不迫。
可門外之人卻並沒有進來的意思,隻隔著門說了句:“邪獸與煞氣之事,乃由一黑袍之人慫恿。”
話音落下,腳步聲重新響起,她竟就,扭頭回去了?
息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