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已至盛夏,原州的風卻乾燥且清涼。
巳湮數日前便到了此地,這是她頭一次來離雲京如此遠的地方,也是頭一次見到與雲京如此迥異的風光。
高山雪原遙遙可望,近處又是抖擻的鬆柏林與綿延草甸。天地之間,空曠廖闊,蒼茫中充斥著一股野蠻不屈的力量。
這般景色對久居雲京的巳湮而言,說沒有一絲震撼是假的。而此處的風土人情、民音曲調,也讓她被倍感新奇。
以致於遊玩閒逛了幾日後,她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做。
……
原州城南的一條街上,孫記金銀鋪的招牌粗簡地立著。
巳湮走進鋪子裡,環視一圈,隻見四下擺了不少做工精巧的金銀首飾,大小不一,有頭飾也有手釧耳環,還有各色衣飾,可就是沒有人。
“可有人在?”她揚聲喊了一句。
“哎,這兒呢!”櫃台後立刻響起一聲應答。
巳湮循著聲音走近了些,才看到櫃台後露出了一個花白的頭頂。再走近些,方算是真正看到那個正埋著頭、專心掐絲鑲珠的老者。
想來他方才應答時,也是手中動作未停。
“客人稍候片刻,待小老兒將這顆珠子鑲好了便招待您。”老者叮囑著,頭仍是未抬。
巳湮倒無所謂等待一時半刻,便說:“您先忙。”
等候的時間裡,她又在店內走了一圈,細細瞧著那些展示在外麵的精巧首飾,也對客棧掌櫃為何會推薦自己來這家金銀鋪更明白了些。
又過了會兒,那老者才總算忙完了手上的活計。
“不知,姑娘是要做哪樣的首飾啊?”
他抬頭看向這位紫衣束發的女子,隻看她舉止間的氣度必是出身不凡,言語間便也不自覺帶上些敬重。
巳湮回過頭來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到櫃台邊,從袖中拿出一張紙。
“照著這個樣子,你可做得出來?”
老者疑惑地接過,展開一看登時麵露難色:“這……”
“如何?”
“這是個,臂環?”老者問。
“正是。”巳湮點頭。
老者抿著唇,擰眉端詳了好大會兒,才遲疑道:“這臂環,且不說工藝十分複雜,隻從上色上來看,應是需以上等黃金和玉石打造,小老兒這裡恐怕——”
話還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巳湮又拿出一個匣子放在了櫃台上,示意他打開。
老者緩緩伸出手,下一瞬又“啪”地闔上。
他倒吸一口冷氣,滿眼震驚地看著巳湮。
“所需材料我已備有,你隻負責動手,可能做得出來?”巳湮對他的驚愕無動於衷,仍淡淡問道。
老者低頭又看了那圖紙半晌,才說:“做,是能做得出來,隻是……敢問姑娘,可是從外地來的?”
“是又如何?”
“那不知姑娘會在此地待上多久?這臂環工藝複雜,做起來恐怕需要月餘,不知是否趕得及……”
巳湮聞言沉吟了片刻:“你做就是了,到時我自會來取。”
“哎,好好!”老板連忙應下。
***
原州地處大承西北,有不少行商走貨的人路過此地,因此街邊茶坊酒肆客棧之類的皆是不少。
從金銀鋪中出來,巳湮在路邊尋了處茶坊歇腳。
今日已是中元節,正是當初在琢州時三人約定碰麵的日子。
隻是直到今日她才想起,他們似乎……忘記了約定碰麵的具體時辰和地方。
罷了。
她心想。
事已至此,急也無用,所以此刻她仍坐在茶坊中優哉遊哉地品著有些粗糙的涼茶。
可沒成想,茶剛入口,便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呼喊。
“司姑娘!”
巳湮一挑眉,抬頭看去,果不其然……
街頭那個揮著手正一臉粲然的,不正是那個名叫“宿尤”的少年公子?
隻是此時的他,一身粗獷豪放的本地人裝扮,與他明朗的少年長相甚是違和。而他身側的男子,依舊一襲青色考究長袍,頭戴黑檀木簪,身姿頎長挺拔,如鬆如玉,格外地引人注目。
“司姑娘好巧啊!”
宿尤一看到巳湮也顧不上裝花樣了,提溜著衣擺一路小跑過來,坐下後又連忙讓店家再上一壺涼茶。
“確實巧。”巳湮頗給麵子地附和道。巧到她都要懷疑他們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尋人手段了。
“我和息衍今早剛到,正說去哪找你呢!”
涼茶上來,宿尤抿了一口,下一瞬五官都皺在一起:“咦——這茶也太糙了吧!司姑娘你竟然喝得下去?”
巳湮被他誇張的表情逗得有些樂:“原州氣候乾燥,民風粗獷,所產茶葉也與南方的細膩清潤不同,你可能一時喝不慣而已。”
“那你能喝得慣?”宿尤不信,明明她看起來比自己還講究。
“我初到時也喝不慣,這兩日才勉強能入喉。”她說,“倒彆有一番風味。”
宿尤聽她這麼說,便也強忍著不適,皺眉繼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