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話間,緩步走來的息衍也在另一側坐下,聽到這話便問:“司姑娘到了有些日子了?”
“原州風光我此前從未見過,便提前來領略一番。”
四目相對,許是因為許久未見,當下兩人心中竟有些彆扭。
息衍轉開視線,順著她的話望向遠處:“確實天高雲闊,與琢州等地截然不同。”巳湮也收回目光,提碗淺飲了一口。
宿尤好不容易將那碗苦茶咽下,吐了吐舌頭,又問:“司姑娘住在何處?我們剛到,還沒來得及找落腳處,正好咱們又能同住一家客棧。”
“我們要在此處停留多久?”巳湮看看兩人,反問道。
宿尤聞言有些疑惑:“司姑娘你趕時間?”
“那倒不是,我或早或晚都可。隻是既然同行,接下來如何安排我也要心中有數。”
這樣啊……
宿尤看向息衍,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至多兩日,”息衍回她,“有些私事處理,不會耽擱太久。”
巳湮點頭,並無異議。
***
從茶坊離開,巳湮便帶二人回了自己這幾日住的原豐客棧。
原州來往商旅不絕,旅居住宿的生意也甚是興隆。巳湮所住的,已算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可沒想到宿尤前去詢問時竟隻剩最後一間上房了。
“客官,我們哪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呀,實在是沒有更多空房了……”
麵對他的質疑,客棧掌櫃苦口婆心地解釋:“今日是中元節,不宜趕夜路,但凡能找個店先住下的,都住下了!”
宿尤想想,也確實是這個理,便隻好轉頭對兩人說:“你們先坐著,我去附近的客棧再問問。”而後又對掌櫃道,“那間上房,先給我們留著。”
“好好好!”掌櫃忙不迭答應,倒不是怕這生意跑了,實在是這位小爺的力氣著實有些大,案台都被他捶爛了一塊兒……
另兩人全程在旁一言不發,由著他折騰。待他走後,息衍才上前遞給掌櫃一片銀葉:“賠桌子的。”
巳湮嘴角一抽,差點沒繃住。
……
最終,宿尤跑遍了周圍的客棧,也隻找到一間空閒的上房,隻能垂頭喪氣地回來告訴息衍這兩天他們要分開住了。
可是——
“哦。”
他無動於衷地隻回了這麼一個字。
宿尤:“?”
哼!
“要不,我搬去那處?”巳湮看他這副粘人的模樣,想了想提議道。
“不用不用!”宿尤聞言,連忙推辭,“我開玩笑的,也就兩天,湊合住嘛!”
息衍覷了他一眼,也說:“你無需管他。”
巳湮:……哦。
***
待三人各自安頓好,宿尤回了另一處客棧,天色已晚。
中元節的夜裡,街巷寂靜了許多,一些在街頭點燭焚紙的百姓低聲念叨著,彼此間也並不搭話。
夜空中彌散著煙火的焦味和被風揚起的紙灰,像詭異又哀怨的雪。
巳湮推開窗,靜靜看著這一幕。
原州作為大承西北的第一道防線,除鎮守的軍兵外,普通百姓也皆是遇戰成兵。像二十七年前西慶大舉進犯、兵民拚死守城的例子,在大承建國數百年來已有過數次,在原州漫長的歲月裡更不稀奇。
所以此時,這些百姓祭奠的,不僅有他們在太平盛世中逝去的先人,也有因戰亂可能死在了最好年華裡的兄弟姊妹,或子女。
不知不覺間,圓月上中天。百姓們相繼返家,街頭重歸寂寥。
巳湮回過神來,默歎一聲,闔窗回去休息。
……
而另一邊,息衍的窗戶卻是直開到東方既白時。
中元節,在冥界也是一年中的大節。
每逢此日,裁決部會對犯小罪小惡且誠心悔過的亡魂進行輕赦,冥差和冥使也會安排罪孽較輕且家人親朋尚在的亡魂返還各界,探訪親友、重溫故地。
而冥使在這日還有一項頂頂重要的任務,便是要謹防亡魂厲化。畢竟,亡魂歸家後見到的,可能不隻會有親人的殷殷懷念,也會是苦痛、遺忘,和背叛。
息衍和宿尤選擇今日返回人界,也是為了防止出現什麼變故。如今看來,今年的中元節算是平安度過了。
……
第二日午時,息衍醒來不久,宿尤便也跑了過來。二人今日要辦息衍口中說的那件“私事”。
“敕令冥使,即刻應召!”
這次他倒沒多閒扯,見息衍已經休息好便念動召令,靜候此地金冥使到來。
不一會兒,月白光環內走出一個原州裝扮的糙漢:“金冥使趙放,應召而來,拜見少主、宿大人。”
“誒?趙放……”
宿尤眉頭一擰,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那糙漢咧嘴一笑:“宿大人記性真好,正是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