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乍然在眼前綻開,讓巳湮不期然有些出神。
一時間,仿佛是初春時與鶯鳥共舞的曦光,掠過了雲朵,拂過了枝頭,在草葉上輕盈地踮了踮腳,又在初醒的河麵上打了串漂亮的水漂,激起無數雀躍的漣漪。
這是雖然自己不能予以援手,卻仍看到對方終得圓滿時的歡快,是不加掩飾的,對生靈萬物的喜愛與嗬護……
她不由轉頭,又向那個始終淡然的身影看去。
妖界的日光格外澄淨,透過窗欞從他身側斜射而下,將他的眉眼勾勒得愈發清晰,半明半暗間,似一尊清冷的神像。
在這神像之上,尋不到一絲同樣的熱切,與意氣風發。
巳湮突然想起那日在原州。
晦暗的暮色下,他說,他義父曾用“冷情”二字評價他。
冷情,嗎?
……
就在這時,一團火一樣的殘影忽然衝進客棧。
待那殘影在三人麵前停下,隻見形容狼狽、臉頰與手臂處還留著道道傷痕的胭娘懷中正抱著一個鮮血淋漓的女孩!
正是吱吱!
***
湖裡客棧後院,小雀妖的房門外,巳湮、宿尤和胭娘忐忑地等待著。
半個時辰前,狼狽的胭娘抱著身受重傷的吱吱急匆匆趕回,二話不說便跪在息衍麵前,焦急不已,隻求息衍能幫她救救吱吱。
原來,此番吱吱是被胭娘多年來的一個宿敵擄走,那宿敵也是一隻道行近千年的狐妖,因為數百年前的一樁舊事對胭娘一直懷恨在心。
如今那狐妖大限將至,報仇心切之下便擄走了吱吱。胭娘趕到時,吱吱的雙臂已經被其齊肩咬斷!
胭娘見此情形怒火中燒,隻是那狐妖雖是強弩之末,卻也要拚個玉石俱焚不讓胭娘好過。
最終,胭娘雖險險殺了那狐妖,救下重傷昏迷的吱吱,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傷。可她根本無暇療傷,一刻不敢耽擱便地將吱吱帶回客棧,求息衍保住吱吱一雙羽翼。
“吱吱本就修行艱難,在妖界備受欺辱輕視,若沒了雙翼今後更要雪上加霜……胭娘曾以生命起誓,要護她一生無憂,所以,胭娘懇求公子,幫吱吱醫好雙翼!”
“胭娘願向公子立誓,今後公子如有任何需要胭娘之處,胭娘死而後已,若有違此誓,立時魂飛魄散!”
然而在她字字泣血地說完這些話後,息衍的臉色早已冷若冰霜。
“你如何知曉,我能治她?”
那聲音像是從冰湖深處發出,一字一句都滲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重重威壓之下,胭娘本就因受傷而憔悴的臉色更加蒼白。
她抬眸看了一眼又馬上低下,再開口竟有些吞吞吐吐。
“妖,妖界中有零星傳言……說是冥界少主,攜無限生機之力降世……可起萬靈,肉白骨!”
說到最後,她已經緊緊閉上眼,不敢再看麵前之人的臉色。
一旁宿尤聽到這話,殺氣陡現,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胭娘立刻又補了一句:“不過公子放心,胭娘保證,此言在妖界至多不過十人知曉。冥界之威,無人敢犯!”
可此時的息衍卻已又斂去周身威壓。他雖仍坐著,卻似居於遙遙高座之上,神情漠然睥睨。
“又如何知曉,我便是你說的那人?”
胭娘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妖界有傳說,冥界有冥主,掌生死命簿,可查萬靈命數。胭娘見今日公子查探吱吱命數時用的書冊,猜想那應當就是命簿。”
“隻是,觀公子族類應不是冥主,故而,貿然揣測……”
息衍聞言冷笑一聲:“你倒是聰明。”
胭娘愈發謹小慎微:“胭娘鬥膽,隻求公子能醫好吱吱,胭娘願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而息衍卻並未再為難她。
“本座可以救這雀妖,但也要你替本座辦兩件事。”
“公子請說!”見對方答應,胭娘心中大石落地,忙不迭應道。
“一件,是你方才所說的妖界中有關本座的傳言,本座要你去查探清楚,這傳言從何而來,由誰傳起。至於另一件,待治好雀妖,本座自會告知你……”
***
“你,不先去療傷嗎?”巳湮看著遍體鱗傷的胭娘輕聲提醒。
胭娘恍了下神,才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搖搖頭:“我並無大礙,等吱吱好了再處理不遲。”
“放心,他既然出手了,這小麻雀定然安穩無虞。”
宿尤語氣仍有些譏諷。他對這狐妖竟揣測息衍身份,又知曉他身懷生機之力的事可還沒消氣呢!
然而這並不耽誤他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隻是我還是不明白,你一個狐妖,怎會為了個小麻雀如此霍出性命?你們狐狸不是吃麻雀的嗎?”
養了也便罷了,今日她不僅為了救這小雀妖與另一隻大妖拚死廝殺,搞得自己這般狼狽,更甘願發下毒誓,求息衍救治這小麻雀。
胭娘低頭,沉默了許久後,才緩緩吐出幾個字。
“吱吱,是他臨終前托付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