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她？”

息衍和巳湮站在路旁，靜靜地看著二人離開。

“即使先前還存疑，憑她最後的眼神也足以確定了。”

巳湮眼前閃過剛剛看到的那雙白眸。

殺意迸發的瞬間，她心中的感應更加強烈了。

“那股力量，會以怎麼的方式出現？”息衍問。

巳湮想了想，搖頭：“說不準，但目前為止，多是寄居在某件物品中。”

譬如先前的蒼極木、琢玉山中的玉璧，因為本就蘊藏著雷電之力，感應會更清晰一些。而祝龍蛋則隻是與雷電之力有過某種淵源，感應則較弱。

可眼下這次，卻又不相同，時而清晰，時而微弱，不知為何……

***

少年拉著幽女一路出了東城門，仍繼續向東。

石板路麵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行的沙灘。車子已經難行，更何況上麵還載著個人。

幽女拍了拍少年的肩，示意他停下，而後摸索著從車上下來，兩人一起推著車繼續走。

城外人煙已經少了許多，隻有零星幾個簡陋的房屋占著地勢稍高的石基散亂分布著。

兩人推著車走過一個房屋，又走過一個房屋，直到最靠近海岸的一處破舊木屋小院前，才終於停下。

少年先將幽女扶到一旁坐下，給她端來一盆清水共一塊布巾，輕柔地幫她洗淨了手，又擦淨沾了沙粒的頭發，隨後才忙活起自己的事情來。

巳湮和息衍就在院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一語未發。

夕陽西下時，少年又張羅起飯菜，二人這才悄然離去。

……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若有所思，便索性緩步漫行。

“你如何看？”

巳湮抱著雙臂想了許久，仍難解心中疑慮，便問息衍。

“什麼？”

“他們二人方才的相處……”

巳湮有些遲疑，她想起先前所見樓存對待樓善，也是這般細致入微，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息衍側頭看著她，突然笑了，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東西。

夕陽下，有霞光從兩人麵前溫柔地灑下，給他的唇角眉眼都鍍上了一層難得一見的魅惑。

“你莫不是，從未見過，兩人相愛的模樣？”

“相愛？！”

巳湮頓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們兩個？”

一個人族少年，和一個幽族少女？

息衍點頭。

巳湮抱著手臂，原地轉了兩圈，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閱遍九重樓，自然知曉這世間“男女之情”為何物，也見過聽過不少男女情事。

她明白情會讓人心生執念，一如狐妖胭娘和花妖阿簇的堅守；也知情能讓心中生出力量，一如人皇聞人旻與皇後宮窈的相互扶持。

可是……

一直以來，都是彆人告訴自己，兩人相愛的結論，她似乎確實尚沒見過，兩個人相愛時，是何模樣？

她猛地深吸一口氣。

今日才知自己在世事人情上竟然還有如此一大片盲區，登時來了興致。

“你與我講講，細細地講一講！”

息衍看她突然亮起的雙眼，啞然失笑，不過倒也樂意傾囊相授。

“你見過相愛之人嗎？”他問。

“嗯，有個……世交，他們夫妻二人，應算是相愛的。”

巳湮想起聞人旻與宮窈。

“他們如何相處？”

“相敬如賓，休戚與共？”

她想了想，又補充：“私下裡如何我卻不知了。”

“還記得狐妖胭娘與聞人雲聲嗎？”

“記得。”

“你覺得，他們又是如何相處的？”

“朝夕相伴，時而一起玩樂，時而，歲月靜好？”

“那我再問你，方才你看到這個人族少年與幽女，又是如何相處的？”

巳湮複又回想起這一路跟來的所見——

人族少年在幽女被管事看到後，連忙將她擋在身後。

他將推車清理乾淨，又鋪上蒲墊，才扶幽女坐好。

在城外的沙灘上，兩人一同推車。

進了小院，少年先幫幽女整理好，才又去忙活。

還有，城中離開時，幽女看向管事的，那滿是殺意的眼神……

“似乎，與他們都不太相同？”巳湮有些猶疑。

“自然都不儘相同。”息衍說，“情愛有許多種模樣，熱鬨如火的、平淡似水的、纏綿悱惻的，甚至以鬥嘴爭吵為樂的，都不足為奇。”

“這世上有千萬種不同心性之人，便有千萬種情愛的模樣。”

“那如何分辨，兩人之間是否為情愛呢？”巳湮不禁又問。

“情愛的表象有無數種，但心卻是相似的。”

息衍淡淡說著：“心有靈犀，彼此牽絆，便是——”

突然，他猛地頓住，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有一絲震驚無聲蕩開！

像是心中有一根弦瞬間斷裂，緊接著，所有的引線被一齊點燃，那些不知何時悄然埋下的火種，竟一息之間，星火燎原……

息衍陡然明白過來，一直以來被自己忽略的那絲悸動，究竟是什麼……

“便是什麼？情愛嗎？”

巳湮詫異地仰頭看著他，不知他為何突然停下。

四目相對，一人疑惑不解，一人深邃灼灼……

“——是情愛吧。”

他緩緩說道，聲音極輕。

“吧”？

巳湮更加困惑，待要再問，麵前之人卻已經轉身向前走去。

夕陽逐漸墜落，留下兩人身後一雙並肩而行的影子被越拉越長，越拉越長……

最後，與夜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