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會兒,巳湮抬眼:“接下來,去哪?”
“繼續往裡走。”息衍說。
幽女遇到的追殺、幽界皇族發生的變故,這一切都與靈願箋有著某種關聯。
這種感覺,在他心裡越來越明顯。
而就在三人準備離去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道遲緩的聲音。
“三位,懇請留步——”
回頭一看,正是神識中幽女見到的島心化相的“老者”。
“這位大人,能否看在方才老朽勉力相助的份上,救救老朽……”島心渾濁的眼中滿是乞求。
息衍回過身,與它對視。
“我為何要救你?”
確實,方才以生機之力聯通島心神識的時候,他便已經察覺,島心所餘生機不多,早已行將就木。
“……我生在此處已有千年,移星換鬥,潮起潮落,每一日都悉心嗬護,才親手將這島養成了勃發盎然的模樣。”
島心回想起曾經,懷念又悲傷。
“可如今,卻因傀樹的到來,毀了我千年心血。”
“他們一點一點將島上生靈吞食殆儘,如今隻剩下我一把老骨頭,卻仍在奪食我的生機。再如此下去,終有一日我與它們隻能同歸於儘了……”
“可滄海桑田,本就是天地造化的常態。曾經這座島會生長,他日也終將凋零破敗。你便是爭得了這一時,又有何用呢?”息衍說。
“救得了一時,便是,一時吧……”
一滴碩大粘稠的汁液從島心的眼中溢出,順著溝壑起伏的樹皮流淌著。
息衍不再說話。
宿尤見此卻是忍不住了,他一貫心善,多數情況下,因為冥界不便乾涉萬靈生死,隻能選擇袖手旁觀。
但眼前這島、這樹並不在此範疇內啊。
島心雖有靈識,卻在五界生靈之外,一朝凋零便是神識俱滅,遺散於天地間。
既然如此,救救又何妨?
“息衍,要不救救吧!”
“妖界那片紫藤,你不也救了,而且之前在人界,你也幫了那天坑中的枯木。”
息衍側頭看向他。
他又點了點頭,無聲勸解。
一旁巳湮聽到這話,倒是眸光一閃,不動聲色地看了息衍一眼。
他為妖界那片枯萎的藤林重新注入生機,自己是知道的。隻是原來,漱州那天坑中的蒼極神木竟也……
“好。”息衍應下。
可緊接著他又說:“但縱然我給你更多生機,也隻是揚湯止沸。在與傀樹的對峙中,你依然無能為力,不過是多苟活些時日罷了。”
“……確實。”
島心樹沉重地歎了口氣:“老朽隻希望,在苟延殘喘的這段日子裡,能等來一線轉機吧!”
轉機?
談何容易啊……
“其實,我有個疑問。”
一直沒說話的巳湮,突然開口打破沉默。
兩人一樹調轉視線看向她。
“據我所知,世間萬物皆是相生相克。傀樹能吞食一切發出聲音的東西,甚至連避聲術都躲不過它,確實不好應對。可它,難道沒有天敵嗎?”她說。
“不然,天地間恐怕早就遍地傀樹了吧?”
天敵?
誰都不能否認,這是個上佳之策。
隻是——
傀樹的天敵,會是什麼呢?
“你有什麼想法?直說便是。”息衍問她。
這等質疑既然提出,想必她心中已有大致的成算。
果然,巳湮狡黠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息衍一愣:“……你?”
她頷首:“許多事物,它們所依仗的鎧甲,換個角度,有時也是它們的軟肋。”
“對呀!”
宿尤也反應過來,拊手讚歎:“傀樹敏於聲,可有一種聲音它們再快也抓不住,更抓不到,那便是天雷!”
“雷電,聲巨、速疾,且可引火,恰好可以克製傀樹!”
他轉頭向島心:“你可以放心了,這次我們給你斬,草,除,根!”
……
於是,當三人乘著小船漂流而去時,數道閃電在傀樹林上空轟然劈開。
連連巨響下,遙遙可見整片傀樹林的枝葉猛地脹大數倍,整個島像是瘋狂舞動的蛇窩。
然而下一瞬,所有枝葉又砰然破碎!
緊接著,閃電觸及傀樹光禿禿的枝乾,吞噬了無數生靈的傀樹林刹那間被點燃。焚燒的聲音,是鬼哭狼嚎般的淒厲。
滔天火海中,三人隱約看到島心樹招展的身影。
“那棵大榕樹,不會被燒到吧?”小船上響起宿尤擔憂的聲音。
“放心,我給它的生機之力,足夠它在這場大火後休養生息。”息衍說。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