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碧城外,昊然海旁。
海浪鑲著花邊一層層湧來,又悄然無息地退下,將潔淨的沙灘熨帖得鬆軟平整。
一朵青蓮就在這時,憑空浮現在了沙灘上。
蓮瓣一層層綻開,又一瓣瓣化作流光,在青蓮四周縈繞飛舞,仿若遺落人間的聖物。
蓮座上,一雙白皙如玉的皓足一點點顯現。再往上,是青綠色的裙擺,如煙如霧,縹緲似風。
隨著青蓮向前飄移,一個長發如緞周身華飾的綠衣女子終於顯露出真容。
眸光清亮,麵容姣美,眉心則繪有一枚青蓮法印。
女子足尖點在青蓮之上,眼波流轉間望向高岸上的那個木屋,素手盈盈一揮,便禦著青蓮飛去。
……
小院內,少年成遇進進出出好幾趟,才將要進城的推車準備妥當。
臨出門前,他看著坐在藤椅上默默出神的少女,還是有些擔憂。不知為何,這幾日她心事似乎更重了……
突然想起什麼,他連忙又跑進屋裡,不一會兒端了個盛有各色蜜餞的小碗出來。
將小碗放在少女手邊,他點點她的肩頭。
“怎麼?”
幽女回過神來,偏頭問他。
成遇牽過她的手,在她手心裡比劃了半天。
“好,你去吧,我不會走遠的。”幽女回他,“路上小心些。”
成遇點點頭,這才推著車走出去。
待少年走遠,小院重歸寧靜,青蓮顯相,綠衣女子也在幽女麵前顯身。
……
“終於來了……”
幽女抬起頭,空洞的眼睛“看”向綠衣女子的方向。
“你果然在等我們來。”
女子和煦地看著她,淺笑的唇瓣未動,卻有清婉空靈的聲音徐徐傳來。
幽女神色一滯:“你們早就察覺到,我是故意引你們來的?”
“不是‘我們’,是‘我’。”
“你什麼意思?”
“不死火燃燒時,有一滴血被送上了天宮。”綠衣女子答她。
“紅中帶藍,是獨屬於幽界皇族的血。這樣一滴血與不死火一同在人界出現,不是在赤裸裸地告訴仙界,幽界皇族出了變故?”
幽女垂眸,沒有說話。
“隻是,你想得太過簡單。”
她繼續說道,淺笑著兜頭給幽女潑了盆冷水。
“你意圖借仙界之手,過問幽界之事,以此來為你族張目,怕是打錯了算盤。”
“你憑什麼這樣說!”
幽女早已攥緊了扶手,強撐淡定:“五界製衡,若幽界不穩,其他各界難道能坐視不理?!”
“天地之間,除了人界自得其樂,不知世有五界,其餘四界,仙妖幽冥,皆早已達成共識,互不乾涉內務,這是五界製衡共存的界限。”
綠衣女子凝視著她稚嫩卻倔強的臉:“故而,你此番想借虐殺人族之事私通天宮,實屬自投羅網。”
“依規,仙界不僅不會幫你,還會因你幽界皇族的身份,加倍降天罰於你。”
緊握的手瞬間脫力,難以抑製地顫抖著。
到底還是初出茅廬的孩子,即便先前有一腔孤勇,在如此連番否定之下,也已幾近崩潰。
許久之後,她才從令人耳鳴的絕望中找回一絲神智。
“……你們,要如何處罰我?”
她已然是這副模樣了,若再受天罰……
綠衣女子卻道:“我方才說過,不是‘我們’,是‘我’。”
“你要放過我?!”幽女瞬間明白過來。
綠衣女子卻又搖頭:“我來此之前已經查明,那二人所犯罪責,以人界律法自會受到應有的懲處。”
“且天地有道,即便他們逃得了人界律法,也逃不過冥界裁決。你所為,確屬越俎代庖,擾亂天道秩序。”
“生有仙界死有冥界,不論到哪裡,你都逃不脫應受的處罰,無人可免。”
“那你來,與他人來又有何區彆?”幽女早已臉色慘白。
“一則,你幽界皇族的身份,我可替你在天宮掩飾一二,如此,隻需對你依尋常異族虐害人族予以定罪。二則——”
她頓了頓:“這處罰,我可先替你存著。你現下情形若再經受天罰,怕是本就不多的修為,都要化作飛灰了。”
“你,為何幫我?”
“……就當我,心情頗佳吧。”
幽女的長睫輕顫,經過這麼多事,她已不太分得清彆人對自己的好,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對麵又說:“既然已經出手幫你,順便再提醒你一句,行事莫要莽撞。”
“五界局勢微妙,規則嚴苛,你年紀尚輕,莫要輕易觸碰,否則後果,你承擔不起。屆時,你所謀之事,也隻會更加孤立無援。”
“……我知道了。”
“此間事了,在我走之前,還需要你給我一件東西,便當做交換吧。”
***
另一邊,巳湮三人從島心的神識中出來後,一片靜默。
“唉,這小姑娘也挺可憐,對吧?”宿尤咂吧兩下嘴,感歎道。
朝息衍和巳湮看去,卻見兩人都垂眸沉思,沒有應和他的意思,他隻好拍了拍樹乾緩解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