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從出生起便陪在了自己身邊,也是這些日子裡,陪伴自己、支撐自己的力量……
“殿下。”
芳旭欣慰地看著她:“看到你還好,我便放心了。”
“姑姑,你——”
幽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探著想要觸摸她。指尖從鵝黃色的衣角穿過,卻什麼也沒有碰到。
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她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容,全然褪去了這些日子裡強裝的冷漠堅強。
“姑姑,你們都不在了,我該怎麼辦……我以後,該怎麼辦?”
“殿下,若是可以,我們希望永遠將你護在身後。可如今,幽界隻能靠你了,日後,莫要再鬨小孩子脾氣了。”芳旭徐徐說著。
“我不行我不行!我做不到……”她哭著,連連搖頭。
“殿下,你可以的,沒有人比你更能肩起此任。”
芳旭抬手,撫過她的頭頂,眸中帶著濃濃悲傷。
“我幽界分裂數萬年,幽族子民等候鳳子降世許久,卻不想,會是在這樣一個時機。”
“戰亂本已消止,逐明島與四大幽君彼此製衡,子民暫且得以安寧。故而,我們隻能將你藏起來,以待日後徐徐圖之。可惜世事無常,沒有永遠的算無遺漏……”
“如今,幽主已逝,幽族鼎立之勢被破,各島必將戰亂再起。”
“鳳子殿下,空一赤,你是幽界皇族唯一的子嗣,又攜焜鳳心而生,你是幽族子民的希望,要帶他們重歸平靜。”
“答應我……”
***
空一赤從記事起便知道,幽界傳說中有個“鳳子”,攜焜鳳心而生,將統一幽族,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幽界盛世。
而自己,就是這個傳說中的“鳳子”。
可是,為什麼一切又有些不一樣呢?
鳳子不是幽界的希望嗎?為何父尊母後,還有一向溫柔可親的姑姑卻將自己關在皇城中?
她幼時不解,不止一次地問過他們,得到的答案總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是為你的安危著想”“子民已經不起戰亂了”“我們得從長計議”……
好吧,她明白,也理解他們的決定。
可是這樣的命運,為何要由她來背負呢!
生而為鳳子,卻是一個生錯了時機的鳳子,自出生被藏在寢殿內,不能出門,沒有朋友,何其可笑?!
她不甘、憤怒,用一次次吵鬨和叛逆來宣泄心中的不忿!
然而直到一切天翻地覆,父尊、母後、姑姑,所有護著她的人一一死去。
一夜之間,她從象牙塔的寢殿被命運推到了逃亡的途中,才如此直觀地懂得了命運的殘酷。
……
她見到了太多掙紮在水深火熱中的人。
有人因戰亂成了孤兒,自幼混跡在窮凶極惡中,甚至為了一口飯鋌而走險。
也有被戰亂摧毀的家園,斷壁殘垣中還有縫到一半的衣衫。
還有在人界遇到的成遇,爹娘死於海難,自己喑於歹人,卻依舊笑得那樣溫暖。
她終於明白,原來命運,本就不公……
相比諸事順意,更多人是被命運裹挾著胡亂翻滾。
而少數站穩腳步之人,也不過是在命運的洪流中用血淚為自己搭了一艘乘風破浪的船。
抑或,僅僅是找到了一根暫且棲身的浮木。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父尊母後與姑姑都已離去,那些在爭吵賭氣中逝去的時光如今想來,隻留遺憾與悔恨。
……
姑姑,你說我是幽族子民的希望,可這樣一個沒了雙眼的鳳子,又如何能帶領子民對抗命運的逆流,重歸和平……
***
海灘上,空一赤抱膝而坐,眸光已再度黯淡了下去。
“你日後有何打算?”息衍看著她。
“我終究是要回去的,那裡是我的家……可或許不是現在,如今,我隻是廢人一個……”海風將她的聲音吹到三人耳邊。
巳湮疑惑:“為何那晚你進城殺人時,似乎毫無異樣?”
“……是焜鳳心。”她說:“將目力給島心做交換後,白天我不能視物,夜晚焜鳳心便會發揮作用,以不死火之力讓我的修為與目力暫時得以恢複。”
息衍看著她的背影,沉吟片刻,才說:“既然你有心回幽界,那我便不妨再告訴你一事。”
“靈願箋由亡魂遺願所化,但卻不是每一個亡魂都願意付出靈願箋索要的代價。如今,既然芳旭已經許下籌碼,我也將依照她的遺願,將你完好無損地送回幽界。”
空一赤偏過頭,有些茫然和忐忑。
“籌碼?”
“是,什麼?”
“不知,靈願箋索要的籌碼,對每個亡魂皆不相同。”
“……”
慌亂與無措霎時湧上心頭,空一赤腦中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她遲疑著又問:“那她……會好好的嗎?”
“不知。”
事實上,靈願箋這等存在已算違背生死秩序。隻是當年伏羲族不忍世間抱憾之魂太多,特意在冥界至寶伏羲盤中煉出一麵虛鏡,可依亡魂之遺願度量應付代價,方才不亂生死之道。
而亡魂若要兌換靈願箋,又由冥界代為破解,所付代價,往往不會小。
空一赤怔怔搖頭,口中喃喃:“這算什麼?為何還要這樣?”
“是怕我再也不回去嗎,怕我當真棄他們於不顧嗎?”
“那是我的家……”
“為何要這樣!”
氣惱、委屈、不平,一起向她襲來。她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激憤,最後更是痛哭著喊了出來……
三人靜靜地看著她,沒去打擾。
事已至此,多出的任何一丁點犧牲對她來說,或許都已經不堪重負,更何況是靈願箋。
待哭聲稍歇,息衍耐心地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按照她的遺願,隻要你還活著,我便會將你完好無損地送回幽界。”
空一赤又沉默了半晌,才在他的提示下抓住了重點:“完好無損?”
“正是,包括醫好你的雙眼,和其他傷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