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寥的雲磬殿中,他的這聲“可對”似是乘著穿堂而過的風,吹遍了每一個角落。
一滴淚驀然滑下,又被不知何時來到麵前的息衍伸手拂去。
他笑得溫柔,卻讓巳湮心中更加百感交集。
“可我連自己是誰都尚且不知……”
“這並非阻礙,”他說,“你看,我能碰到你,也不會受傷。”
“而且,我從你師父那裡得知,原來你我皆生於二十七年前的臘月十七,你天生攜有雷電之力,而我身懷生機之力降世。說不定,你我之間有某些命定的糾葛呢……”
他深深地看入她的眼睛,慢慢湊近,直至額頭相抵。
“巳湮,以前你有你師父,若你仍覺得孤單,日後,便還有我。”
“我,與你要尋的答案相比,莫要把我放在後麵,可好?”
天色漸晚,雲霞漫天。
軒台之上,巳湮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最後,她終還是放任自己投入了眼前之人的懷中,為多年孑然獨行的心,尋到了歸處……
***
回到天機宮的第三日,便是大承新歲之始。因而從歸雁宮那場簡宴後的第二日起,天機宮內便忙碌了起來。
弟子們來往穿梭,或是忙著掃撒,或是張羅迎新歲的一應布置,還有宮中禮官前來籌備新歲大典的相應物什。一片熱鬨繁忙中,倒也有條不紊。
隻是相比之下,主客幾人倒顯得格外清閒。
宿尤與樓存樓善打得火熱,每日隻顧帶著倆小的上躥下跳,時而給弟子們搭把手,不亦樂乎。將明則又回到了許久以前的清閒,每日待在九重樓頂修煉參悟。
而巳湮與息衍兩人,自那晚說開後便幾乎形影不離。
除了兩次禮官拜見時分開了片刻,其餘時間二人總是尋個山間石台,對坐而飲,看閒雲鶴唳,淩鬆傲枝。
以致於每晚回去,息衍總被宿尤調侃:太粘人!
“今日還有事忙嗎?”除夕日的午後,息衍問巳湮。
她搖頭:“並無,隻是明日要早起,今日需早些休息。”
“明日幾時開始?”
“大典辰時開始,寅時末便需準備起來了。”
息衍心中盤算了下:“時間來得及。”
“什麼?”巳湮目露疑惑。
“去山下看看如何?”他看向她,言笑繾綣溫潤,“聽聞大承除夕夜會有燈會,想來甚是熱鬨。”
巳湮仍不太習慣他這般目光,稍稍避開一些:“你何時也愛湊起熱鬨來了?”
息衍笑著:“新歲喜慶,總歸不一樣的。去年來是已是深夜,險些連客棧都沒住上,更彆說賞燈看景了,說起來,這也算是我在人界過的第一個除夕夜了。”
……話已說到這份兒上,巳湮如何還能拒絕?
除夕燈會的街上,張燈結彩,摩肩接踵,人人皆是滿麵歡喜。
虎頭鞋、錦鯉釵、紅手串、紅燈籠……各色喜慶福氣的小玩意兒琳琅滿目,有小販早早地占好了攤位,就等著趁一年最後一天再小賺一筆,好給家中再添些過年節的銀錢。
得知二人要來逛燈會的宿尤,忙不迭地也跑來湊熱鬨。隻是一下山,便牽著一個抱著一個衝入了人群中,難尋蹤跡。
巳湮與息衍站在角落裡,看著眼前擁擠的人群有些無奈。
“這,我可擠不進去。”巳湮促狹地看著他,這人怕不是忘了自己身上的雷電之力?
息衍卻得意一笑,背在身後的手伸出,竟是一頂淡紫色鬥篷。
“試試看。”他說。
“?”巳湮不解,鬥篷也擋不住呀。
“我在上麵施了法陣,可在一個時辰內隔絕你的雷電之力。”
巳湮頓時詫異:“這,有用嗎?”
“試試便知道了。”
說著,他朝人群中輕喊了一聲:“阿尤。”聲音不大,卻因灌了法力徑直穿透人群,傳入了宿尤耳中。
沒過多時,便看到宿尤拖著倆孩子艱難地扒開人群,一步步挪了過來。
“乾嘛?”來到近前,宿尤喘著粗氣問。
話音剛落,一隻手突然穩穩地搭在了他肩上。
宿尤渾身一滯,呆呆地看向那隻手,又沿著手看向身披鬥篷的巳湮,眼睛瞪得溜大。
“這這這……”
什麼意思,把自己喊過來就是讓雷劈的?!
“有感覺嗎?”巳湮把頭湊近一些,盯著他問。
“啊?”
“看來確實有用。”巳湮撤回手,有些溢於言表的愉快。
息衍輕笑點頭,又對宿尤說道:“沒事了,回去吧。”
“啊?”
不是,誰能告訴他,這倆人在乾什麼?
可不等他問,兩人已經走入了人群中……
這是巳湮生平頭一次逛燈會。從前,即便是在她很小、對諸事皆新奇的時候,也隻是遠遠地看過一眼燈會的盛景。
這也是息衍頭一次逛燈會。而他的所得,卻不止歡喜愉悅。
若說之前他還隻是從巳湮身上看到了豁達兼愛的影子,如今身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牽著心悅之人的手,在這淳樸簡單的人間煙火裡,他似乎也對世事人情的真相,隱隱有了一些更真切的體悟。
他牽著巳湮緩緩挪步,時不時替她擋開推擠的人流。而巳湮,則完全沉浸在了流光溢彩的燈海中。
“可有喜歡的?”周遭有些吵鬨,息衍靠近她耳旁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