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花燈讓人目不暇接,巳湮噙著笑,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記在心裡了!”她也在他耳邊說道。
息衍有些無奈地笑了,伸手摟過她的肩膀,輕拍了兩下,又擁著她繼續前行。
……
因需早些休息,一行人並未逛太久。息衍將巳湮送回雲磬殿,再回到客殿時,時辰仍不算太晚。
忙活了數日的天機宮弟子也陸續歇下,山頂的天機宮歸於寧靜。
而夜色中,息衍卻抬指點亮一盞油燈,悄然獨坐。
視線透過軒窗落在了黑黝黝的虛空之中,他細細琢磨著燈會上心中突然出現的、對於世事人情的那丁點兒體悟,一點點抽絲剝繭。
這一夜,仿佛茫然的遊人終於在荒漠中尋得了一汪泉水,他汲汲追溯,細細探究,揣摩著其中的每一分奧妙與真義。
直至尋到那一片綠洲所在,清泉潺潺,草木繁茂,滿目生機乍現,如醍醐灌頂般,一切迷惘被儘數驅散。
也直至東方欲曉……
***
“當——當——當——”
新歲的第一縷陽光劃破天際時,十八聲渾厚悠遠的鐘鳴從天機宮最高處的昭聖閣響起。
相比去年此時,在近處聽到的鐘聲更加振聾發聵。
古樸雄渾如從蒼穹深處傳來,一聲一聲,傳響著天地玄音。
息衍來到門外,閉眼聽著這鐘聲,漸漸地,竟也覺得神智清明,思緒遨遊天際。
此時,城中的百姓應當也正在攜家帶口準備出門了,遇到街坊鄰裡相互拜年祝賀,遇到小衝小鬨俱是一笑而過……
他又想起去年在奉昆壇邊俯瞰新歲大典時,感受到的那股莊嚴隆重,還有隱隱約約見到的巳湮的第一麵。
許是因這鐘聲讓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辭舊迎新,當下的一瞬間,竟憶起了過去一年裡發生的許多事、見過的這諸多人。
……
隔壁宿尤也走了出來,看到息衍先是一怔,而後便笑了。這笑中有驚喜,又有幾分敬畏。
隨後他整理形容,肅穆而立,以冥界之禮鄭重拜下。
“恭賀少主,成功破境!”
“起吧。”息衍淺笑應下。
就在這時,前院傳來號角聲。
“應是新歲大典要開始了,”宿尤瞬間恢複了老樣子,急急忙忙道,“我昨日與樓存約定要給他壓祟錢,得先走了啊!”
“……”
轉眼間又隻剩息衍一人在原地,他斂眉思量了片刻,尋著號角聲走了過去。
天機宮主殿闕準殿前,身著紫電星羅紋莊重祭服、頭戴華貴紫金高冠的巳湮正在在弟子們的擁簇中淩然而立。
而她對麵,頭戴冕毓的年輕皇帝正率領眾皇族與大臣款款而來。
“陛下。”巳湮向聞人旻頷首致意。
“大祭司。”聞人旻回。
身後眾人也跟著齊呼:“大祭司!”而後分彆向左右邁出幾步,轉身,為二人留出了一條足以並行的通道。
巳湮從台階上走下,與聞人旻一同穿過這條通道,隨後領著皇族大臣,向外走去。
在那裡,他們將步下天機宮正門前的九百九十九級石階,抵達奉昆壇,主持新歲之始大承最重要的祭天大典。
息衍並未現身,隻側身在拐角處看著一行人漸漸遠去,心中隱隱生出些與有榮焉之感。
……
伴隨著“嗚嗚”幾聲雄渾的角聲響起,一行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天機宮正門外。息衍看了看左右,也一拂袖消失在原地。
這一次,他依舊站在了去年的位置俯觀新歲大典。
巳湮與聞人旻並行來到奉昆壇上,第一時間便發覺了那熟悉的氣息。
與去年今日此時相同的方位、相同的人,卻是不同的心境。
她抬眸看向那處,隻一眼又收回不再管他,專心主持新歲大典。
而息衍的目光全然放在她的身上,自然也看到了那一眼。唇角勾起些微弧度,他也沒有彆的動作,隻專心看她。
“夫惟天地之心,千古神靈,萬代尊祀,掌風雨相調,司宴清太平。恩澤湯湯,德蔭蒼蒼,承之載之,滋之養之,是為天地君心,敬善庇護,至聖至明,至誠至篤。今以新歲,稽首天地神靈,告之四方仙尊,懇惠施恩,佑我大承國祚昌盛,子民安樂,九州和興……”
相比上一次的新歲大典,今歲改由皇帝聞人旻頌讀祭文,其後仍是巳湮占卜祈福。
待得眾人隨著祭祀祝文被投入釜鼎叩拜祈福時,息衍看著眼下俯首跪拜的盛景,也闔眼默默許了個心願。
……
大典之後,聞人旻照舊與巳湮在闕準殿中獨處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二人到底談了些什麼,無人知曉,隻知陛下離開天機宮時,神采奕奕,鬥誌昂揚,看起來滿是大展拳腳的乾勁。
而這,也讓眾人人紛紛揣測,朝堂內外接下來又將有什麼變動。
不過朝堂之上如何,便不是天機宮中幾人關心的問題了。
新歲大典後,天機宮屬實鬆閒了一段時間。
巳湮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許多年的日子,或閒來無事替師父指點指點弟子們的修煉之法,或在九重樓一待一天,又或在雲磬殿軒台賞景。
息衍則更是閒適,隻有後兩樣。
不過他倒確實格外中意這天機宮九重樓,與月上宮的藏書有諸多不同,且大多是人界地誌傳記、各色民情,甚是有趣。
而宿尤這些日子則跟著樓存樓善,將天機宮玩了個遍,還幾乎與所有天機宮弟子都處成了好友。
一直在籠中修養的小祝龍也時常出來,在天機宮後山遨遊撒歡。
然而,再是自在享受,日子也總會過去。
上元節後,三人便再次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