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深吸一口氣，鬆開了一直握著阪田銀時胳膊的手，試探著拿開一點距離。不遠處的雕像開始動了，隨著五條悟逐漸遠離阪田銀時，動作越來越大。

這算什麼？

算他口是心非？

明明希望阪田銀時平安地跟在自己身邊，什麼都不用乾。又覺得如果阪田銀時在的話，就不用擔心身邊的危險。

五條悟低頭笑了一下，這一聲很輕，像是在自嘲。

身邊少了一個影子，他知道，那個虛假的阪田銀時消失了。

能夠完全自由活動的小孩雕像朝他撞過來，以及宮殿裡原本被定住不動的所有冰雕，都在朝這邊移動。

五條悟往後一撤，抬手。

術式順轉——蒼。

一個近似小型黑洞的能量被瞬間打出去，快速靠近的冰雕小孩被直接爆破，原地炸開了，連帶著身後的石雕龍柱都攔腰折斷，牆麵也被轟出了一個大洞。

轉瞬間，頂樓已經塌了一半，屋頂斷裂的邊緣在往下不停地掉著冰碴。

原本灰白的天空驟然亮了起來，像是出現了太陽。

五條悟摘下墨鏡，麵無表情地抬頭看去。

天空出現的哪裡是什麼太陽，而是一隻巨大的，湛藍色的眼睛。那眼睛的顏色清澈透亮，與天空融為一體，在冰雪的映襯下，折射出光芒。像是陽光一樣，又重新照射在冰雕上。

冰層因為這抹光亮，逐漸褪色，露出了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

房屋從頂部開始融化，士兵臉上的冰也慢慢褪去，重新顯露出人類的皮膚。

冰雪融化後，士兵連愣神都沒有，就握住了手裡的刀槍矛盾，朝著這邊衝，嘴裡還在叫喊著。

周圍是吵嚷喧鬨的喊殺聲，五條悟站在寺廟頂部，居高臨下地看著不知死活襲擊過來的人。

他覺得自己此刻，好像跟一百年前的那位“六眼”重合了，甚至連他的想法都能感受到。

“把我當工具，那就殺光你們。”

他們都是這麼想的。

漫天飛舞的雪花，變成了紅色的血雨。灑在這座宮殿的每一個角落，沿著打磨平整的石板路緩緩流淌，彙集成一股又一股的溪流。

等五條悟重新落到地上，這片區域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他避開地麵上的臟汙血跡，屏息凝神，仔細聽著周圍的環境，確認那持續穩定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沒有消失。

他仔細辨認著聲音的來源，發現是在地底下。

看樣子這座寺廟不隻是地上的十一層，五條悟找到另一個樓梯口，沿著樓梯往下，來到地下一層。

這裡應該才是這一整個冰雪世界的延伸，外麵的冰雪沒有溫度，隻有假象。而一踏入這裡，五條悟又重新有了冰冷的感覺，這冷意幾乎要浸到骨頭裡。

四麵牆和頂地都是厚厚的冰層，沒有其他的遮擋，空空蕩蕩地像是一間冰窖，腳踩在冰麵上聲音很沉悶，還有空曠的回聲。

五條悟走到房屋中間，蹲下來，用手擦著表層的霜霧，露出原本透亮的冰層，以及被冰封在地底下的一個人。

那個人蜷縮在一起，小小的一團。

五條悟手指屈起，用關節敲了敲冰麵，像是在敲門。

聲音不大，冰層地下的人卻聽見了，蜷在一起的小手微微張開，隨後眼睛也睜開了。

那湛藍色的眼睛像是給這個世界注入了生命，他抬頭看著上方，沒什麼表情，仿佛是沒有什麼情緒的人偶，隻是睜著眼睛跟叫醒他的男人對視。

五條悟同樣也在垂眸看他，這個小孩是黑色的頭發，除了眼睛，哪裡跟他都不太像。

可他心裡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難道這是我嗎？

五歲那年沒有離家出走，被關在那間屋子裡，日複一日，最後變得麻木的我。

五條悟又一次敲了敲冰麵：“聽得到嗎？”

“咚咚——”

冰層下麵傳來回應，動作間露出了腦袋下麵的東西，看著像是一個紅色的按鈕。

五條悟：“你往旁邊挪一挪，對，再往旁邊一點。”

確實是一個按鈕，此刻沒有亮起來，很明顯能看出那三個黑點連成的一條斜線的圖案，以及那孩子身下的一條門縫，出口找到了。

五條悟心裡一鬆，連帶著姿態也放鬆下來，他長出一口氣：“幫我按一下。”

那小孩還是麵無表情，看了一眼五條悟，又看了一眼按鈕，隨後伸出手按了上去。

“叮——”

紅色的按鈕重新亮了起來，小孩身下的門打開了，但他沒有掉下去，而是依舊躺在原地。

五條悟的身體隨著門的打開，穿過了冰層，他能看清那個小孩確確實實是被封在冰裡，但動作又不受阻礙。

那小孩躺著看他落下來，即將要掉進門裡去，愣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打開的門即將合上，五條悟聽到了一句悶悶的話。

“我有一點點的，羨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