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男人一臉諂媚，完全不顧身前百姓們不悅的目光。他指著戲台旁的荷花池，雙眼冒光，好像那有一池小金魚。

被稱為顧少爺的高個男人望著前方的戲台，雙眼微眯，道：“聽說這是鎮上唯一的百年戲台，我看不如留著，再尋個地方罷。”

矮個男人急了，整張臉皺在一起，雙手展開不停地指這指那，恨不得按著少爺的手讓他即刻簽字畫押買下這塊地。

顧少爺皺了皺眉，抬手捂住鼻子。他實在不想和這個狐臭男多待一分，隻得說：“過幾日我讓大哥再來看看，我們商議後再定。”

說罷，他轉身匆匆向外走。

他們的言談引起周圍人的碎聲議論。有人憤怒，有人生氣，卻也隻敢小聲罵幾句。一旦這地皮賣了，以後他們失去的便不止是戲台了。

可他們又能怎樣，這塊地在鎮長兒子的手裡，他們說了不算。

顧少爺還沒走出去，身後細碎的議論聲裡忽的衝出一道淩厲。

“哪裡來的假洋鬼子，穿著我們易家鎮做的衣裳來拆我們的戲台子，你問過我們同不同意嗎！”

突兀的女聲激起男性荷爾蒙，幾個低聲咒罵的男人此時也跟著站起身，附和道：“就是！有錢了不起嗎，憑什麼要占易家人的地方！”

顧少爺頓住步子，轉身看向人群中，最為顯眼的南潯。

不等他開口，狐臭男立馬喊道：“你們幾個活膩歪了吧！知道這是哪家的少爺嗎？說出來嚇死你們！顧少爺能穿你們這群鄉巴佬的做的衣服？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了！正宗的法蘭西貨！”

南潯一把撥開付順秋拉扯她衣角的手，將懷裡的包袱扔在小板凳上，雙手叉腰昂著頭，不服輸的喊道：“你家少爺那麼嚇人怎麼不給他關籠子裡？什麼法蘭西法蘭東的，你少爺的衣服，姑奶奶我用鼻子聞也能聞出來是我爹做的！”

一男一女隔著不遠的距離，誰也不服誰。

顧少爺站在原地饒有興致的盯著氣勢不輸的南潯，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完整。

這姑娘鵝蛋臉巴掌大，水眸似乎占據大半。月牙彎眉看著溫順，鼻梁不高不矮，暖梅色的唇瓣，整個人透著靈氣。耳垂溫厚，厚實的頭發梳著兩個低麻花辮，一身淺藍裙襖，領口鑲著花邊和珍珠扣，裙擺一圈素雅小花，宛若清泉，素雅又不小家子氣。

姑娘這會氣的臉色通紅，嗓音有些嘶啞，隨著她的據理力爭，周圍聽戲的男人們紛紛站起來，加入這場口水戰。

狐臭男見這陣仗，心裡多少有點沒底。他爹自是不同意出售這塊地，奈何他需要錢給新媳婦買小汽車。萬一這顧少爺被他們這麼一吵，放棄這塊地皮……他罵著罵著，餘光偷偷瞄著顧少爺。

顧少爺冷著臉盯著吵吵嚷嚷的場麵，似乎有些不耐煩。

一陣風吹過，細沙貼在少爺的曈線上。他低頭閉眼，抬手擦眼裡的細沙。

狗腿子狐臭男見狀，伸手將袖子往胳膊上一腿，心下發狠揮了揮胳膊喊：“我看你們是欠收拾了，兄弟們上！”

地痞們蜂擁而上，顧家穿著黑西裝的也沒閒著，紛紛掏出黑棍跟著湧了過去。

霎時，看戲的男女老少亂作一團。

南潯打小被當做男孩子養，洗衣做飯不在行，爬樹打架倒是一流。眼看著周圍人打起來了，她一擼袖子抄起板凳就想衝去迎戰。

“快跑！”

付順秋喊了一嗓子，一把抓著南潯的胳膊往外衝去。

南潯再像個男孩，到底也是姑娘家，自然沒有付順秋力氣大。她被付順秋拉著向外跑，遠遠路過少爺，使出吃奶得勁將手裡的板凳砸了過去。

“混蛋！”

聲音隨著板凳齊飛，罵聲鑽進少爺的耳朵。她卻沒看到那木頭板凳被少爺一把抓住，穩穩攥在手心。

付順秋是跑的最快的孩子。

他拉著南潯跑到河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倒在草地上。南潯在他身側枕著草地，也大口大口的喘氣。她聞著青草香，雙眼望著湛藍無雲的天，努力調整呼吸。

付順秋喘了會氣，一個鯉魚打挺盤坐起身，雙手撐在身後舒展筋骨。

“易南潯，你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可是少爺！對了，你怎麼知道他穿的是你爹做的衣服？”

南潯望著天，想著那板凳萬一真的砸中他，那少爺會不會腦袋開花？平時爹慣著自己，大院上下師兄弟慣著，易家鎮的男孩們各個讓著，讓她有點不知分寸了。這次自己的衝動……她咬咬唇，有點後怕。

耳邊傳來付順秋的聲音，她閉眼，眼珠骨碌一轉。

“我爹做的衣服，一打眼我就能認出來。隻有我爹會在腰上做彆人看不出的收線。什麼正宗法蘭西，洋鬼子找我爹下定，再拿去店裡買給那幫有錢人。這做衣服……”

她頓了頓，突然睜眼從草地上爬起來，瞪著付順秋、

“包、包袱落戲台那邊了！要是讓我爹知道，非把我皮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