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他是誰(2 / 2)

“沒事。”

我在他不讚同的注視下重新搖起小風扇,這點微風跟天氣抗衡可以說得上是杯水車薪,但多少能緩解麵上的熱意。

他也打起團扇,這時我才注意到紅色和紙跟他的發色還挺配的,他漏了些風過來,語氣比那更涼颼颼的:“中暑就麻煩了,這還是你剛剛說的。”

我:“所以真希望電閘早點修好……晚上停電,睡覺就很難熬了。”

我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黏糊糊裹著汗的狀態下我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

千切豹馬本來不想接話,但聽到這個非常實際的問題時忍不住蹙著眉頭嗯了聲,看起來也是同樣的心有餘悸。

比起報道那時記者拍下的照片,他現在的頭發長度要更長,穿短袖時後腦垂下的頭發堪堪抵著領口,捂著更容易出汗。我幾次回來的時候都發現他在腦後抓了個簡單的丸子或者是單紮一個小馬尾,雖然沒什麼技術含量,看起來倒是像模像樣。

想到這,我提了句:“你的頭發打算繼續留長麼?”

“我打算留到重新上場為止。”千切豹馬隨手地撩了一下發尾,紅色的發絲夾在指尖,他頓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在意起來,“看著很邋遢麼?”

我中肯地評價:“不,挺好的。”

他都算邋遢的話,評判標準未免也太高了一點。我心想。又發現他好像是還在等後文一樣……還有什麼啊。

“……我以前就是短發,現在留長了。”我隨便接了句,伸手比劃了一下大概的長度——耳下?還是頸邊?我也記不清了,“長得很快,兩個月就到了這裡。夏天確實有點麻煩,但再過段時間,能全部綁起來之後會好些。”

說實話,我每到夏天都有種剃個寸頭的衝動。不過被團團轉轉問起來大概會更麻煩,所以每次都放棄了。

這時,短訊提醒音響了起來。

我邊低聲說著抱歉邊調低亮度查看最新來信,而他的手機屏幕幾乎也是在下一秒亮了起來。

是媽媽發過來的。大意是已經在抓緊維修,問題不大,快修好了。

我回複完放下,千切豹馬已經反扣著手機看了過來,臉上帶了點輕鬆的意味,我會意:“是好消息,對吧?”

他眯起眼睛:“你這口吻……”哄孩子似的。

啊。我心想還真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習慣了。”

反應過於迅速地道歉反而讓他愣住了:“不用……不對。到底怎樣才會習慣啊?”

好問題,這誰知道。我沒回答,發散思維托腮看過去:“剛剛你眯起眼睛威懾的表情有幾分豹子的感覺哦。”

他嗆了一下,難以理解這個話題的跳躍性,但不忘飛速指出:“……那你也沒被鎮住。”

我實在地說:“要達到這種程度還挺困難的。”

他:“你認真起來的地方還真是難以捉摸……”

雖然這麼說著,他的抱怨聽上去完全不像是在困擾的樣子,反而挺鬆弛的。

真不知道是名字成就了人,還是人成就了名字。媒體給他起赤豹這外號,解釋過一半是因為他本名和發色,一半是因為極快的速度。但脫離球場,以現實生活的角度打量他,也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麵他同樣具備著與之同名的獵食者的些許特質。

我覺得挺有趣的。

說道這個不免溯源提到長輩起名的小故事。

千切豹馬很坦然:“我倒是沒問過自己名字的由來……不過覺得也不是那麼重要。總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我了然:“是結果論呢。”

我繼續吱嘎吱嘎努力轉著風扇,猜想他接下來可能會問你呢——雖然在這方麵,我也沒什麼可講的。

聊天的過程不管有意深入還是無意傾聽都會增進對彼此的了解。千切豹馬麵對探究,向來不吝嗇於給出直爽答案,也同樣直截了當地以自己的方式尋求著對等。

但這次我等半天都沒等到後文,不去思考原因樂得輕鬆,話說多了還有點口乾舌燥的。

我手上機械性的動作還在繼續,眼睛注視著深深夜幕……什麼時候來電呢?

“你……”

這時身旁傳來了他低低地問。但對於一個問句來說,他的語氣又太肯定了:“江。是取自崇源院的名字吧。”

那種驅之不散的、蒸騰的熱意仍然籠罩著大地,順著腳底攀爬到裸露的皮膚上,包裹著呼吸。

——熱啊。

我微微愣神,手一鬆,於是回答的速度便慢上半拍:“……嗯。”

“嗞——哢嗒。”

燈泡內部發出電流顫抖的聲音,灰光一閃,又變為刺目的白光,最近的那盞路燈昏昏點亮一方空氣。對麵的屋子一間間亮起來,隱約能聽見誰驚喜的歡呼聲。

我和他仍然保持著那段距離。千切豹馬搖了兩下扇子,扇柄拍在領口啪的一聲,如氣泡一戳就破發出的脆響,於是他又止住。

剛來電的那一分鐘裡沒人說話也沒人動彈,沉默無光的住宅匍匐在兩人身後。某個瞬間,我終於從那種逼人的熱意中徹底回過神,站了起來。

我:“來電了,回去吧。”

千切豹馬:“……好。”

*

第二天複檢,醫生說千切豹馬恢複的情況不錯,之後照常保持複健運動,每個月過來檢查一次就行了。

媽媽準備開車送他們到車站,和千切夫人兩個站在車旁聊天,倒不覺得傷感,交換聯係方式之後下一次相見也不會太遠。

我和千切豹馬有意留出空間給她們,理應是告彆的時間,卻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這個場景有點像是初見的那天。兩人簡單做完自我介紹之後再就沒有下文,各想著各的心事;時隔幾天再回到這個位置,又是一樣的無話可說,隻是原因大大不同。

一個是真沒話說,一個是話說完了。

完全的機緣巧合。這九天,某種程度上兩人都明白這稱得上是交淺言深、放在自己身上是不尋常的狀態。

改變些許變量,契機還會降臨麼?那些接近於剖析自我的話還會說出口麼?

無言間視線交彙,千切豹馬無端笑了一下,像是手指拂過水麵蕩開的漣漪,我還沒琢磨出這個笑的意思,就消失在水紋裡。

他發出邀請:“下次來鹿兒島看看吧。”

我第一反應卻是:“看比賽?”

千切豹馬語塞:“……也不是事事都與足球有關吧。本地更出名的是活火山還有海島啊。不過也是個好主意。”

我:“這樣啊,我會期待的。但你忘了九十九裡濱的海岸麼?霓虹第二哦。這麼算來你好像是虧了……”

默了默,兩個人都笑了出來。

隻是片刻的相交也彌足珍貴。

結束後一切都會重新定義,但當下的真摯並不做假。我也不免產生了一點悵然,化作樸素的祝福一路順風,早日恢複。

千切豹馬說承蒙好意,官方得像模像樣。

這應該是劃下一個句號的時刻了。但他伸手握住了筆。

千切豹馬:“我也會期待下次見麵。”

“阿江————”

熟悉的拖長尾音的叫法。

蜂樂回就在這時抱著球一路衝到我家門口,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目光徑直看向我,又落到千切豹馬身上,轉一圈回來眨眨眼睛,咧出一個笑:“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