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老虎》的第一句,彈完一遍彈兩遍,彈完兩遍彈三遍。
“哆來咪哆,哆來咪哆,來發嗦,來發嗦~”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在一所高等學府的演藝廳裡,乍然傳出一道十分親切的鋼琴曲,曲聲響徹在空曠的大廳中,讓在場的所有學子通通頓住了腳步。
言開霽頭一次聽到,一首《兩隻老虎》能彈出如泣如訴的效果。
什麼人要沒完沒了地在這塊兒彈《兩隻老虎》?
謝潮生對言開霽說:“我去看看。”
言開霽已經拉著馮浩然準備拐彎了,就見謝潮生頭也不回地朝著演藝廳大門去了。
走到那道門前,鋼琴聲行雲流水,謝潮生步都沒停,一腳踹開了門。
馮浩然驚歎:“漂亮!”
言開霽沒吭聲,這場景過於眼熟,已經在校醫室上演了不止一次。
演藝廳的大門在另一頭,這隻是其中一個小入口,已近正午,陽光透過演藝廳外的玻璃牆灑進來。謝潮生就站在門前,半身隱沒在演藝廳的陰影裡,半身沐浴在玻璃散落的陽光下,半明半暗間,他偏過頭,向著言開霽說:“過來看看嗎?”
言開霽微微愣了一下,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在謝潮生的臉上定格了不該存在的好幾秒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為什麼。
走過去的時候他反應過來了,謝潮生的氣質完美契合了此時光影交錯的氛圍,襯得他生出了一絲精致的雕塑感,這使得言開霽再一次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他那該死的美學作業。
作業真是個要人命的東西。
演藝廳空無一人,舞台之上,厚重的紫紅色天鵝絨大幕自兩側拉開。廳內漆黑一團,一束昏黃燈光自舞台上方打下。
舞台正中央是一架鋼琴。看上麵蓋著的布樣子,在他印象裡,應該是擺在師生活動中心一樓的那架。
琴凳上沒有人,隻有行雲流水的“哆來咪哆,哆來咪哆,來發嗦,來發嗦~”,不斷在演藝廳中回蕩。
言開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聽這首歌了,它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恐怖童謠。
四個人在狹窄的小門口站成一團,言開霽抓著馮浩然的手臂,冷汗津津往下落。
馮浩然突然自言自語:“真真……”
這聲音由小拔大,由驚到喜,馮浩然擠到最前麵,朝著舞台的位置興奮地揮起手來——
“真真!你怎麼在這兒?”
言開霽順著他的目光朝台上望,隻望見一架孤單的鋼琴。
言開霽當場毛骨悚然,他慌忙抓緊馮浩然的胳膊,要阻止他奔向真真。但馮浩然就跟被下了降頭一樣,一邊招呼著就一邊蹭蹭下了台階。
馮浩然跑了,言開霽手裡的胳膊卻還在。
言開霽更加毛骨悚然了,0.1秒鐘間,他在去抓馮浩然和尋找胳膊主人之間率先選擇了後者,抬眼一看,謝潮生就站在上一級台階上,低頭俯視著他。
好消息,是人不是鬼。壞消息,他把人家當成馮浩然,又抓又捏了半天。
但這都可以之後再說,言開霽轉身要去追馮浩然,謝潮生卻反手握住他手腕,“你要做什麼?”
言開霽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掙開,“老馮瘋了!”
謝潮生皺眉,手上攥得更緊,聲音壓重,“不要著急。”
說這話時,謝潮生卻望向舞台,似乎能看見什麼言開霽看不見的東西,那個所謂的“真真”。
“慢點走,你看,他也停下來了。”
馮浩然果然停了下來,就站在台下仰望舞台。
屋裡黑是黑了點,但有舞台上那束光借亮,還能走路,謝潮生不再抓著他,言開霽立刻扶著椅子往前走,看馮浩然真如他所言站住了腳,暗鬆了一口氣。
在馮浩然的眼中,坐在鋼琴凳上的,正是他的前女友真真,一襲白色長裙,手下行雲流水,彈的是一曲《打上花火》。
真真聽到了他的招呼聲,轉過頭,長發柔順地散在肩上,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露出一個在他們濃情蜜意時才會有的,溫柔羞澀的笑容。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舞台下,再邁上幾級台階,就要上台了。
最後一個鋼琴鍵重重敲下,隨即是尖銳的一聲“西——”,真真長發紛飛,宛如背後十台鼓風機在瘋狂吹動——
她目眥欲裂地喊:“彆上來!”
馮浩然驀然一震,心驚肉跳間抬頭再看,琴凳上早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