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修) 白月光(完)……(2 / 2)

鎖了 彆寒 25625 字 1個月前

他無法立刻起身,竟手撐地爬了過來,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裙。

[你要去哪?!]

我被嚇了一跳,看著周酆雙目赤紅,額頭青筋乍起的樣子,瑟縮著脖子。

[我,我去給你叫太醫啊。]

周酆神情微緩,攥著我裙角的手卻沒鬆開。

[不用……]

[不是,你這人怎麼這麼難伺候?不讓我幫忙,又不許我叫太醫,你這腿本來就不好,要是再落下什麼毛病了怎麼辦?!]

這段時日我被關在皇宮,又要每天和他大寶天天見,憋了一肚子火氣,終於沒忍住爆發了。

說完後我又慫了,懊惱自己太衝動。

周酆又不是三年前那個逃亡在外,朝不保夕的美弱慘。他已經是皇帝了,我這是大逆不道,隻要他想,一根手指就能把我給弄死。

[那個,我不是……]

我正要找補道歉,少年唇角勾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稍縱即逝,等我再去看的時候已經消失了。

那笑容帶著點兒懷念又莫名寵溺,讓我有些不自在。

[阿芸,扶我起來,好嗎?]

周酆的聲音柔得像水,眼眸溫潤,讓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見他的驚鴻一瞥。

那時他的眼睛很乾淨,什麼情緒什麼暗色也沒有,寶石一樣。

有什麼畫麵在和此刻重合,卻又不同。

以前他也讓我扶他,是命令。如今卻是請求……和撒嬌。

我終究沒有拒絕,畢竟誰也拒絕不了皇帝不是嗎?

我這麼有的沒的想著,然後過去把他扶起放到了一旁的軟榻。

周酆坐在上麵,視線卻一瞬不移在我身上。

半晌,他啞著聲線解釋。

[我和林晚晚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是見你無聊,把她召進來給你解悶兒的。]

[……我剛才也不是嫌棄你,我是怕嚇到你。]

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每個字分開我都懂,怎麼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正在我恍惚著想理清楚思緒的時候,周酆將褲腳慢慢掀開了。

[?!]

他的腿從膝蓋往下已被截去,用的是一雙木腿固定在上麵。

木腿和膝蓋貼合的地方已磨得血肉模糊,殷紅一片,濡濕了鞋襪。

周酆沒有騙我,剛才的滾水澆的地方是木腿位置,隻有小部分燙到了大腿。

的確並無大礙。

但是……

[你,你的腿……]

我腦子混亂的沒辦法組織語言。

周酆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攥著,烏黑的長發滑落在肩,也遮掩住了他的麵頰。

[……截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讓我心如山壓,喘不過氣。

他說當時他太過勞累,日昃旰食,導致本就不好的傷勢嚴重惡化,最後到了若是不截肢恐會危及生命的程度。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喉嚨卻被什麼扼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良久,久到周酆眼神中的光亮隱隱熄滅。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我不是說了嗎,會嚇到你的。]

周酆說著就要拉下褲腳,我先一步蹲下,指尖順著固定雙腿用的那似黑色皮帶一樣的東西,往上到了他大腿肌膚。

他身子一抖,唇齒間不可控製溢出細碎□□。

[這麼疼?]

我有些驚訝,要知道以前周酆在我家,因為醫療條件有限,我親自看到他燙匕首去腐肉,緊咬著牙關,自始自終一聲不吭。

如今我就這麼碰一下,怎麼這般難以忍受?

少年麵上覆上一層薄胭脂。大雪漫天,還有殿內爐火的光,混合的色調出奇和諧,讓他陰鷙的眉眼變得出奇柔和。

[……不疼。]

周酆心虛避開了我的眼睛。

這點程度怎麼會疼呢,是癢。

螞蟻噬咬,密密麻麻,讓他心癢難耐。

我這人就是太心軟,看著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沒了脾氣。

這個毛病得改。

我這麼在心裡告誡自己,可還是拿了手帕仔細輕柔幫他擦拭身上的水漬,手背,衣襟。

然後換了一麵乾淨的地方。

正在我抬手下意識要去擦他的臉的時候,我停下了。

[剩下的你自己來。]

他是沒腿,又不是沒手。

周酆眼眸微動,在我把帕子遞給他的時候突然湊近,臉隔著手帕貼在了我的掌心。

長發如瀑,絲綢順滑擦過我的指尖。

他眼神炙熱注視著我,然後輕輕的,帶著點兒討好意味蹭了蹭。

沉聲喟歎道——

[阿芸,我好想你。]

13.

事後我才知道周酆闖入我殿內那日是他父皇母後的忌日。

他喝得酩酊大醉,抱著我又哭又鬨,又是道歉又是道謝,好不滑稽。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恍惚意識到——哪怕平日裡再強勢霸道的周酆,也不過是個十八少年郎。

之後的幾天周酆沒有再像往常那樣下朝就往我這跑,許是因為失態覺著太尷尬,又或者是回想起自己酒後吐真言,不知如何麵對。

時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往前流淌。

臨近十二月底的時候,賞梅宴到了。

百官群臣,公子女眷,大酆朝上下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人都來了皇宮。

賞梅觀雪的地方是在一處梅園,賓朋滿座,觥籌交錯。

炭火燒得很旺,佳肴美酒琳琅,好不熱鬨。

我坐在周酆旁邊,正位主座,唯有皇後才能坐的位置。

他留給了我。

一時之間群臣神色各異,眼神複雜。

我也在這場子如坐針氈,恨不得提裙跑路。

不過很快被這梅園的美景給吸引了注意力。

林晚晚不愧是王城上下公認的才女,配備的菜品可口,酒也香醇。

宴席座位視野開闊,雪色梅花儘收眼底。

白梅無瑕,紅梅豔麗,綠梅清新。各色花葉肆意盛放,千山飛雪,美得讓人心悸。

我出神望著這片梅林,周酆則在看我。

[好看嗎?]

[嗯,好看。]

我點頭癡癡回道。

[我也覺得很美。]

我心頭微顫。

他目光未落前方,說的不是景,是我。

14.

酒過三巡之後,這場賞梅宴便到了後期。

我酒量很差,喝了點青梅酒就有些迷糊了。

我支著頭看著舞女腰肢扭動,曼妙婀娜。

其中一個紅衣女子覆紗蒙麵,水袖飄逸,赤腳站在一麵巨大的鼓麵之上,纖細白皙的腳踝係著一串金鈴,和著鼓點而動。

聽小桃說這女子是當今最負盛名舞女,一舞傾城,引得無數王公貴族拋灑千金,隻求一睹芳容。

我隔著麵紗,眯著眼睛想要去看她的麵容。

她似乎也覺察到了我的想法,彎著眉眼,足尖一點,跳下了鼓麵。

其他伴舞圍繞著她旋轉,她緩緩朝著我所在的方向舞來,香風襲人,身段柔軟。

比我喝的青梅酒還要醉人。

美人,美景,好不快哉。

我沒忍住嘿嘿笑了出聲,沒有看到一旁少年驟然沉下的臉色。

周酆薄唇抿著,皺眉示意一旁的宮人把那舞女趕遠些跳。

舞女纖指修長,旋轉一圈順走了我麵前的酒杯,然後輕盈繞到我身後。

我見那酒杯慢慢貼近嘴唇,下意識張開了嘴。

“啪”的一聲,她突然舉杯擲地!

以摔杯為訊,從四周湧出一群甲胄士兵——那是靖安王的殘黨!

[護駕!快護駕!]

[有刺客!]

[……]

我一激靈,酒完全醒了。

周酆所在方向早就被士兵護住,那舞女執劍和一名侍衛纏鬥在一起。

刀光劍影,嘈雜混亂。

我嚇得臉色蒼白,身子動不了,僵硬在了原地。

[阿芸!]

周酆的聲音慌亂,穿過劍聲刀影傳入我耳畔。

他伸手想要帶我離開,可侍衛和宮人哪裡會讓他涉險。把他牢牢圍住不讓他離開。

[混賬東西!滾開!朕讓你滾開!]

少年帝王眉眼狠厲肅殺,不顧腿上的疼痛,

狠狠踹開了擋在他麵前的一個太監。

我這時候才恍若夢醒,趕緊低頭鑽進了桌子底下躲避,不敢輕舉妄動。

[殺了那狗皇帝,為王爺報仇!]

人群中一個聲音響起,那個紅衣舞女身手了得,擺脫了圍攻,引劍朝著周酆過去。

少年冷著臉色,伸手取下一旁的銀色長弓。

我抱著頭瑟瑟躲著下麵,有寒光凜冽。

抬眸看去,周酆拉滿長弓,箭矢森然,破風迅猛而去,直直射穿了那女子的頭顱。

好巧不巧她正好倒在我的前麵,血流滿麵,看著我方向死不瞑目。

近在咫尺,分外駭人。

我驚呼出聲,慌忙往後退出了桌底。

[阿芸,過來!]

周酆神色焦急地朝我伸手,我腦海一片空白,沒有過多思考,邁開腳步徑直跑了過去。

然而意外就在眨眼之間——

一柄雪色長劍從我身後猛地刺來!

他不知何時藏匿在我後麵,以我為掩護靠近。

他無法靠近周酆,在周酆要接住我的瞬間,索性將我和他捅個對穿。

完了,這下是真的BBQ了。

我還以為三年前官兵放火燒村的那次我僥幸逃過了死亡的命運,結果擱這兒等著我呢。

看來我這白月光是注定的早死結局了。

我躲不開,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周酆抱住我,用力一轉,然後猛地一推!

“噗嗤”一聲,劍入血肉的聲音響起。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陛下!]

[太醫,快叫太醫!]

[……]

我睜開眼,那反賊已被製服。

周酆胸口插著一把長劍,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眸緊閉,昏迷不醒。

我呆滯看著眼前這一幕,如缺氧幾近窒息的魚,發不出聲,喘不過氣。

隻覺得胸口悶痛,哇的一聲嘔出一口汙血。

[周酆!!]

這是我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但他卻聽不到,更無法回應。

15.

周酆的情況很糟糕,比我當年在亂葬崗把他背回來的時候還要糟糕。

那把劍直中要害,不拔,必死無疑。拔了,也九死一生。

我麻木坐在他的床邊,看著血水一盆一盆地換,宮人太醫輪流進出。

大臣們跪在外麵,明明人還沒死,他們已經做出一副周酆駕崩的悲痛欲絕的模樣。

[小姐,你已經三天都沒吃東西了,一直在這兒守著陛下你身體會吃不消的。]

小桃端來一碗熱粥,還有幾碟清口小菜。

[吃一點吧,不然到時候陛下醒過來看到你這麼憔悴會心疼的。]

心疼嗎?

我眼眸微動,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

他會心疼嗎?還是會露出嫌棄的表情說醜?

又或者都不會,如今的周酆是個悶葫蘆,他這段時間和我說的最多的一次話,還是喝醉的那次。

其他時候他隻會出神盯著我,又在我看過去的時候默默低頭移開。

如今的周酆一點也沒有原文中的那樣霸氣強勢,說一不二的生殺予奪。

可我也不能否認這樣的周酆的確讓我動搖了。

三年前他拋下我,不管我生死,白眼狼是真。三年後他不顧自身,為我擋劍也是真。

就連醉酒時候抱著我,求我不要離開,哭著說喜歡我,或許也是真的。

16.

最終太醫還是拔劍了。

那一日我沒有回避。

就這樣臉色蒼白,一眼不眨地注視著床上周酆血流不止,氣若遊絲的可怖模樣。

連著七日高燒,幾經生死。

他終於從鬼門關回來了。

脫離生命危險後我依舊守在周酆身旁照顧,不為彆的,他畢竟是為了保護我,我總得負責到底吧。

雖然我覺得主要原因在他。

那群人是靖安王的殘黨,刺殺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才是被殃及池魚的那個大冤種。

[算了,誰叫我人美心善呢。]

我這麼喃喃說道,然後拿起帕子沾濕,給他擦拭了下臉,又用手指蘸水輕輕點在周酆蒼白乾燥的嘴唇。

林晚晚怕我一直守著周酆無聊,隔三差五會進宮來找我聊聊天。

[陛下這段時間龍體如何?]

[還是老樣子,退燒了但人時醒時昏迷的。前日晚上還夢靨了,抱著我不停叫母後……]

我說到後麵一頓,反應過來說漏嘴了。

在林晚晚驚愕的眼神下生硬地終止了話題。

[咳咳,總之好了但沒完全好。不過問題不大就輸了。]

[你呢,最近過得怎麼樣?]

少女笑了笑,說一切都好。

就是出了那樣的事情,她這段時間進宮裡裡外外都要仔細盤查,麻煩得很。

我們又聊了些八卦,交換了宮裡宮外的趣事。

等到天近黃昏,林晚晚也要走了。

臨走之前,少女看著我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將心裡的疑惑問出了口。

[阿芸,你現在還想離開皇宮嗎?]

我和她已經沒有初見那般生疏,我喚她晚晚,她也叫我阿芸。

[你之前不是說隻要抓住了機會,你就立刻收拾細軟離開這裡,帶著你爹隱姓埋名,躲到一個陛下找不到的地方去。]

[現在,應該是你離開的最好時機了。]

周酆如此情況,我要是走了他必然沒辦法來找我,我跑路的幾率隻大不小。

我在林晚晚這裡念叨了無數次不喜歡這裡,想要離開。她也從一開始的勸阻,到後來的默認。

甚至到現在的主動提醒。

她是把我真正當朋友的,比起不顧意願勸我留下,她更希望我開心,自由。

若是換作以前,可能都不用林晚晚提醒,我此刻已經早早付諸行動,逃出生天了。

而讓我意外的是,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我竟然想都沒有想過離開。

我的腦子裡全是周酆中劍倒下的畫麵,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許久,久到外頭風雪壓得我滿頭。

我紅唇微啟,低聲回道。

[……再等等吧,等春來了再說。]

17.

林晚晚的話讓我意識到了我在猶豫。

我竟然因為周酆這小白眼狼而猶豫了。

這實在讓我大為震驚。

雖然他是救了我,可我也救了他。我們這至多扯平,兩不相欠。

皇宮上下那麼多人照顧他,他什麼也不缺,我為什麼不能不管不顧,拍拍屁股立刻走人?

向來都是沾枕頭就睡的我,繼三年前決意將周酆掃地出門的前夜,第二次失眠了。

而周酆倒好,在我失眠隔天徹底清醒了過來。

[阿芸。]

少年啞著聲音輕喚我,俊美的麵容因為病態帶著一分蒼白的易碎感。

[啊?怎麼了?是要方便嗎?]

周酆的臉刷的一下,從上紅到了脖子根

這一次他沒有惱羞成怒,甚至可以說有些較嬌嗔地瞪了我一眼。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總是這般口無遮攔?]

方便怎麼了?不是人的正常生理活動嗎,怎麼就口無遮攔了?

我大為不解。

周酆微微歎了口氣,沒再繼續揪著那個話題。

[你剛才在想什麼?我喚了你那麼多次你怎麼沒反應?]

我頓了頓,而後搖頭否認。

[沒什麼,就是發呆而已。]

我騙了他。其實我是在想什麼時候跑路好。

雖然,可能,大概,我心裡是有那麼一點,隻有一點舍不得周酆。

可未來他是要娶林晚晚為皇後的,我一個原文中早死的白月光。

現在沒死不代表以後,我要是繼續待在他這兒沒準又要遭遇危險狗帶。

我承認周酆是長得好,哪兒哪兒都戳我xp,但他還沒重要到我會冒著生命危險留下來的程度。

所以,為了長命百歲,我必須得走。

還得麻溜地走。

在我思考定下什麼良辰吉日跑路好的時候,沒有發現前一秒還溫溫柔柔的少年,此刻神色陰鷙,冷若冰霜。

18.

大周三十七年春,草長鶯飛天。

三月三,宜跑路。

今日周酆要去祭壇祈天,群臣百官都在。

宮人更是忙裡忙外,沒人留意得到我。

黃金白銀太重,不好跑路。美玉寶石可以帶一點,簪子首飾,還有銀票,都不能少。

收拾好了包袱之後,我換好小桃的宮女服,一身粉白衣衫,從玄武門方向鑽狗洞走。

這還是我從原文周酆兵關逃離皇宮時候得到的靈感。

地方隱秘,在花園草木繁盛,若不仔細找根本找不到那個狗洞。

我得意地勾了勾唇,小心翼翼扒開草葉,動作迅速鑽了出去。

剛準備起身,地上一雙銀絲勾線,雲紋鑲邊黑色長靴驟然出現在了我的視線。

[阿芸。]

頭頂的聲音陰冷如修羅,三月早春天,突然如數九隆冬讓我瑟瑟發抖。

[朕不是與你說過嗎,你見朕,不需要行跪拜之禮。]

19.

跑路失敗了,還被當場抓獲。

我被軟禁了。這次不是流雲殿,是周酆的乾承殿。

此刻少年帝王正在距離我不到幾步位置批閱奏折,修眉冷目,沒有分給我一點眼神。

我坐在一旁屁股都疼了。

我實在太悶了,連續好幾天都被迫和這個冷麵鬼待在一塊兒,都要窒息了。

於是我趁著周酆沒看我,試探著挪動腳。

[你再敢跑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斷。]

這人忒惡毒了。自己沒有的也看不慣彆人有。

我癟了癟嘴,收回了腳。

周酆放下筆,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抬眸看向我。

[過來。]

我沒動。剛凶了我就讓我過來,我不要麵子的嗎?

[……阿芸。]

少年軟和了神情,頓了頓,主動示弱。

[我走路很疼,你過來吧。]

我猶豫了半晌,最終在他委屈巴巴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見我悶悶不樂走了過來,周酆的唇角無聲上揚了一個弧度。

我恰好看到了。

[你就欺負我……]

[人美心善,對嗎?]

他含笑看著我,支著頭道。

我臉有些紅,敢情那段時間他昏迷時候我在他床邊自言自語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哼,知道就好。]

雖然我過去了,卻坐的很遠。

周酆手撐著往我這邊移動,身子更是厚顏無恥地快要貼在我身上。

[你,你乾什麼,離我遠點。]

他不為所動,隻是沉聲問。

[為什麼要走?這裡不好嗎?]

我以為他這幾日沒提這件事之後也不會提了,結果還是問了。

[挺好的,有吃有喝有人伺候。隻是這裡不是我的家,我總得回去……]

[是你的家。]

周酆打斷了我的話,一字一頓盯著我的眼睛。

[阿芸,隻要你願意,這皇宮,還有天下,都可以屬於你。]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將其覆在了他的胸口。

[也包括我。]

20.

我又不是傻子,哪怕是個牡丹我也知道周酆這話是告白。

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的那種,我沒辦法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小姐不喜歡陛下嗎?]

小桃看我恍惚幾日,神遊在外的樣子,沒忍住問道。

[陛下生的好,又是九五至尊,雖然身上受了點傷,可是也不影響子嗣傳承……]

[停停停,大白天的彆開車!]

我被她語出驚人給嚇到了,慌忙stop製止了她後頭的虎狼之詞。

小桃不明白什麼是開車,她疑惑地撓了撓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也不多糾結。

繼續回歸最初的問題。

[所以小姐到底是喜歡陛下還是不喜歡?]

我很想說不喜歡,可這話也就騙騙我自己。

一想到前幾日周酆的告白,掌心又燙了起來。

是喜歡的。

雖然沒有他喜歡我喜歡到可以不要命的程度,可也是喜歡。

其實我跑路也不是多想家,我爹現在就在王城,王家村的人都在。隨時都可以見。

前些日子周酆還陪我回去了一趟,我爹當時正在和王二叔推杯換盞,劃拳勸酒,好不快活。

哪裡還記得起我這個女兒?

我跑隻是害怕,害怕三年前的無妄之災,害怕這一次的意外牽連。

簡而言之,是我怕死。

待在周酆的身邊太危險了,加上我在原文又有個早死的buff,那危險係數更是加倍。

就這樣,我一直因為少年的告白尷尬著躲避著他,一直擔驚受怕,生怕又來一場刺殺之中。

三月五,我十八歲生辰到了。

周酆給我的生辰禮辦的比他登基大典時候還要隆重 。

群臣獻寶,宮宴大擺,一共一百零八桌。

還把王家村李家村的人都給請進宮了。

晚上回流雲殿,我看著堆積如山的禮物,從屋子裡到了門外都沒放下。

這真是痛苦而又快樂。

大約是因為之前酒後失態,他便很少飲酒了。

今日我生辰,他這才喝了兩杯。

微醺的晚風帶著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和龍涎香的濃烈,他就站在我身後,伸手輕輕環住了我的腰。

周酆將頭放在我的肩膀,像隻貓兒蹭了蹭我的麵頰。

[阿芸,生辰快樂。]

[……謝謝。]

[那你滿意嗎?開心嗎?]

[滿意,開心。]

我是真的很感動,不然換作以前他這樣動手動腳我可能就要鬨了。

可周酆卻不滿意我的回答。

[你怎麼能滿意呢?你難道就不期待我送什麼給你嗎?]

我被這成山成堆的東西給迷了眼,這才反應過來他還沒給我禮物。

少年低頭將臉埋在我的頸窩,悶悶道。

[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他喝了酒之後會變得很粘人,很嬌。哪怕他沒有喝醉。

就像現在,他無意識的在對我撒嬌。

我沒忍住笑了,很輕的一下,還是被他聽到了。

周酆抬頭幽怨地看著我,神情更委屈了。

[咳咳,沒有,我很期待。]

我咳嗽了下,用手肘輕撞了下他的腰。

[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神秘秘的?]

周酆眼眸微動,從衣袖中將一個長方體,通體明黃的三指寬的印章,外加一串鑰匙。

[這是……]

[鳳印,還有我金庫的鑰匙。]

金庫也就算了,鳳印?!那不是皇後的印章嗎!

我嚇得要收手,這我哪裡敢收?

少年的緊緊禁錮著我的手腕,不讓我抽回。

[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也好,扔了也罷,都隨你。但是你不能不要。]

他一根一根將我攥緊成拳的手指掰開,然後珍重又嚴肅的將鳳印和鑰匙放在我手上。

我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掉下摔壞了。

周酆看著我這緊張兮兮的樣子,低聲笑了。

[現在就這樣了,以後你真正發號施令的時候怎麼辦?]

[陛下,我……]

[叫我名字。]

以前他不願告訴我名字,如今他卻極為執著於讓我對他直呼其名。

我抿了抿嘴唇。

[……好吧周酆。這些東西我不能要。]

[你還是想走?]

他的聲音乾澀,尾音發顫。

[為什麼?這裡就這麼讓你厭煩 ,還是你厭惡我?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是因為三年前的事情嗎,我知道錯了,我不會了!阿芸,你留下吧,我求你,留下來好嗎?]

我受不了這樣的周酆,垂眸不去看他。

這樣我才能找回我的聲音。

[不是因為那件事。是因為我……]

[我覺得在你身邊太危險了,我怕死,我,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好。你隻是在你最落魄的時候碰上了我,對我有些依賴而已。等你之後膩了,煩了,你就會發現我也就那樣,山野村婦,不過如此。]

我其實骨子裡一直都是自卑的,麵對周酆的時候,麵對林晚晚的時候。

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高貴優雅,不染一塵。

我不算好看,言語粗鄙,舉止粗魯。

我在皇宮多久,那些人背地裡議論我,嘲諷我就有多久。

我表麵上裝作不在意,實際不是這樣的。

如果眼前的周酆是三年前那個跌落神壇的周酆,我不會這麼糾結,我甚至慶幸,我慶幸他的殘缺能與我的卑微出身相抵。

似乎這樣,我們才是平等的。

然而這一切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他如今高高在上,九五至尊,各色美人,隻要他想,多少人上趕著給他送上床榻。

原來我不是怕死,我是自卑而不自知。

我怕的是時間長了,日子久了,在周酆的眼裡,我這白月光也會變得黯然平凡。

倒不如一走了之,在他最喜歡我的時候,最念念不忘的時候成為他永遠的愛而不得。

比起短暫得到,我更希望他永久記得。

我的那些隱秘的惡劣的心思,在今夜劃破了一個口子,暴露天光。

良久,我沒有得到周酆的回應。

果然,他也不能篤定是喜歡我還是依賴我。

更不能保證日後會不會移情彆戀。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低頭盯著地麵。

月色如霜,覆在上麵,冷得人發抖。

[所以在我們相看兩厭之前,我覺得我們還是各自珍重為好,這樣的話……?!]

我話還沒說完,周酆手捏著我的下巴,強製我抬頭。

兩片溫軟覆上,帶著酒氣,霸道撬開我的唇齒,交纏灼熱。

我瞳孔一縮,下意識想要推開他。

可又顧忌著什麼,最終沒那麼做。隻兩手握成拳抵在胸前,試圖和他隔開點距離。

然而無濟於事,少年的力氣很大,將我死死抱住,揉進懷裡。

在我喘不過氣來,瀕臨缺氧的時候,我的嘴唇被他依戀吮吸了下,然後用力咬破。

我痛呼出聲,鐵鏽的氣息在唇齒間被他卷入吞咽。

他喉結聳動,慢慢移開。

[王芸。]

周酆喘著粗氣,連名帶姓地喚我。

[你怕死,我以後會在前麵為你擋住一切危險。但你怕我厭你,煩你,所以你就要拋下我離開,這不公平。因為我比你更害怕你會厭煩我……甚至不要我。]

他的嘴唇染上我的血,色如海棠,眼尾也泛紅。

[如果說你隻是不過如此的話,那麼這麼喜歡,這麼離不開不過如此的你的我,又算什麼?]

周酆大手撫摸著我的麵頰,粗糲的指腹摩挲著,一下一下,繾綣溫柔。

[我不要彆人,我隻想要你,隻要你做我的皇後。]

我看著眼前啞著聲音,不厭其煩,一遍一遍求著我留下的少年。

[阿芸……]

[求你,彆拋下我。]

可能是今夜月色太美,又可能是眼前美人說話太攻人心房,軟人心腸。

[好。]

我這麼輕聲應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

這算什麼事?

最後我這早死的白月光不僅沒死,還上位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