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銳敢保證，自打他認識程箬言以來，可從沒見他跟誰這麼說過話。

於是他緩緩捂住了臉，思索著如果一會這倆人在包間裡打起來，再上個熱搜，他該以什麼姿勢去寫辭職信，然後退出這個吃人的圈子。

“你說什麼？”謝錦程被這一句不帶臟字的話陰陽得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登時臉色青紅交加，見勢下一秒就要掀了桌子，和程箬言拚個你死我活。

“哪個字沒聽懂？”程箬言分了縷心神化作無形的屏障罩住方銳，不讓自己即將泄出的威壓傷害到無辜的人，這才斜過身子給謝錦程一個側臉，做出個驚奇的表情，“不對呀，謝錦程，你居然能聽懂人說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

這次謝錦程是真的怒了，長腿一邁直接欺身至程箬言身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妄圖借著領前的衣物，將程箬言整個人提起來。

但衣服揪在他手裡，卻未讓程箬言的身子挪動分毫。

反倒是他，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同時揪住了衣領，力道越發收緊，緊到他喉嚨乾啞灼燒，呼吸不進空氣，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謝錦程驚奇地看著麵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隻見程箬言看向他的眼神中早沒了昨日沸騰的愛戀，愛而不得的苦楚，還有那讓他一直以來永遠有恃無恐的怯懦溫柔。

明明是一張臉，可謝錦程分明在這張臉上，看到了又詭譎又張揚的……

氣勢和豔麗。

他記憶中的程箬言是漂亮又乾淨的，站在陽光下也自帶一層朦朧的白光，遠看覺得聖潔，近看又覺得這人眉眼清澈得過分，不爭不搶，好像就是溫柔純澈本身。

也難怪自己當初真的對程箬言動了心。

雖說他們的戀情被曝光之後，他果斷選擇了犧牲程箬言保全了自己，但他心裡還是清楚的，在他們營業時的那一段時光裡，他是喜歡程箬言的。

隻是這喜歡，永遠不可能淩駕於他的前途之上。

謝錦程咬著牙頂著這詭異的威壓，再去看麵前程箬言的臉，總感覺記憶裡的畫麵模糊又清晰地重現，方才那無端翻湧起的，被積壓在心頭早已變了質的情感，最終又變成了屬於謝錦程本人的自恃清高。

“程箬言，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昨天私自來酒店堵我，讓我和你一起在熱搜上掛了這麼久還不夠？今天不會又想故技重施，想再上個熱搜給你增加點熱度？”

程箬言不氣反笑，這話激一激他那個原主還行，對他？他在乎？

“你現在的嘴還挺厲害，知道威脅人，當初說要在一起的人是你，被拍到了立馬一腳踹了我的人是你，把我逼得退團退圈神隱裝受害者的是你，現在說讓你上熱搜陷害你可憐兮兮的還是你，謝錦程，你搞清楚狀況，從頭到尾都是你欠我，不是我傷害你，你把我踩進泥裡，踏著我的後背一步登天，還妄想讓我一輩子都閉嘴嗎？”

程箬言瞥見謝錦程額角因為強忍窒息而爆出的幾根筋絡和汗珠，含笑湊近，狀似無意，但實則將無聲的威脅和勾人，都發揮到了極致。

他是演的，那兩點屬性點，可不能白加在他的演技樹上。

如果是他，麵對這般背叛他的人，他可沒有這麼多精力，費這麼多口舌去羅列一個人的罪狀。

沒辦法，誰讓他現在還背著個SSS級攻略任務啊。

不過，憑著他如今這區區15%的演技樹，足夠他爆發出原身早就應對謝錦程表現出的怨憤。

但他終究不是那個程箬言，他心底沒有對謝錦程的怨恨，隻有冷靜得近乎絕情的輕視。

都是為了一己私欲，滿口大道隨意主宰他人命運的人，可憎。

謝錦程明明白白地從那雙他陌生的漂亮眼瞳中看出了輕蔑，登時心口一滯，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湧上來。

程箬言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從來都是流轉著和善和清澈，看上去像一隻兔子那般，格外的……好欺負。

哪怕在程箬言最恨他的時候，他都未在程箬言的眼睛中看到這種情緒。

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在注視著蒼生下苟延殘喘不堪一擊的螻蟻。

像是……看著一堆垃圾一樣的眼神，睥睨著他。

謝錦程渾身燒起火似的，氣的，羞的，被程箬言激得麵色通紅，連瞳孔邊都開始擴散開一層層血絲。

“你想怎麼樣？把我們的事當初都發到微博上，再來一場腥風血雨？程箬言，你彆瘋了，兩年前你紅的時候，他們都能把你踩到地心裡去，你還指望現在他們能相信你說的話，給予你同情嗎？你記恨我，可以，但你彆忘了，當初把你從神壇上拽下來的人，不是我，是你的那群好粉絲。”

謝錦程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似乎妄圖用話語中極具迷惑性的同情，來轉移這兩年來他因為坐壁上觀而造成的惡果。

“你想多了，謝錦程，和你曾經在一起過這種事，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惡心，怎麼可能再去微博上說？”程箬言頓了頓，也放鬆了周身的威壓。

謝錦程周身壓力驟然一鬆，堪堪扶住胸口，身體搖晃了一下，眼神還在深沉又防備地盯著程箬言。

“但我也不是曾經那個任你揉捏對你言聽計從的程箬言，謝錦程你聽著，沒有人可以做了惡事還能事了拂衣去，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你把欠我的東西，一點一點還回來。”

程箬言一字一頓地說著，眼神裡是未收起輕蔑後的誌在必得。

謝錦程說：“你，做，夢。”

他的眼睛裡，倏地閃過一道極細的黑線。

程箬言隨著那黑線閃過，微眯了下眼睛。

方才那是什麼？

他怎麼會在這樣一個非修仙者身上，嗅到了如此不詳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