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來臨。
繁華的大都市燈紅酒綠,霓虹閃爍,有各色的亮光,卻唯獨看不見天上的星星。
那個裝滿過去回憶的箱子,林星星並沒有打開。
不是她不想,而是沒有鑰匙。
季允之也不知道鑰匙在哪。
她流連忘返地摸著那個褐色的木箱,眼裡滿是癡迷,淚一滴滴地落。
她舍不得砸,這個箱子是17歲生日,媽媽送她的生日禮物。
那是個秋天,她陪媽媽去找製作墓碑的師父,在一個木匠店的門口,她一眼就望見了放置在角落的箱子。
箱子周圍都是木屑,上麵還擺放著盛開的叫不出名字的盆栽。它就像一個默不作聲,卻溫柔包容一切的存在。
好像可以溫柔地接納一絲個人的天地。林星星一直和妹妹住一個房間,小朋友喜歡亂翻東西,哪裡都可能被翻到。她還從來沒有一個允許不被人觸碰的空間。
媽媽看著她凝視箱子的眼神,問了句,“你想要那個箱子啊?”
不做任何思索地,林星星點頭。
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反應的時候,她立馬朝著媽媽搖頭。
媽媽洋裝皺眉,笑道“你這孩子,不要什麼,好不容易你喜歡,這箱子又不值什麼錢,我們買得起。”
林星星拉著媽媽,不肯。家裡爸爸的病已經很燒錢了,哪有什麼錢買這種不頂用的擺件。
媽媽越過林星星,直接問店主,“老板,這箱子怎麼賣啊?”
“這箱子啊,放著很久了,也不是新的,算你200吧!”
媽媽輕鬆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還不待她做出反映,林星星就連忙對著老板說,“叔叔,我沒想要,是我媽媽誤會我了。謝謝叔叔啊!”
轉過頭對上媽媽不解的眼神,誠懇道:“媽媽,我就是看到那個箱子愣住了,沒想要,剛剛都沒聽清你說什麼,胡亂點頭的。”
媽媽狐疑地看著她。
回去的路上,林星星再三表示真的沒想要那個箱子。
而再次看到這個箱子,是她生日那天。
媽媽還是瞞著她偷偷買了下來,給她當驚喜。
她確實很喜歡那個箱子,那是媽媽買給她的,裝有愛的容器。
隻是一轉眼,林星星突然找不到那個給她送禮物給她驚喜的媽媽了。
她趴在這個箱子上哭,淚水打濕木質的紋路。
她明明就是放學不小心,絆了一跤,昏了過去,怎麼一醒來,十年就過去了?
怎麼,媽媽就沒了?
多希望有人告訴她,這是一場夢,醒了家人還在,窮一點也沒關係,不要當什麼狗屁作家,不要這個箱子,她隻想要她的家人。
……
家人季允之洗漱完,走出來,看到的畫麵依舊是林星星趴在箱子上哭。
從發現打不開箱子開始到現在,她一直抱住箱子肝腸寸斷地哭。
對此,他不能勸她什麼。淺薄寥寥的言語比起喪親之痛,淺薄太多。
認識林星星時,這一切都塵埃落定,成為既定事實,喪親之痛好像被歲月抹平了一樣,看不出什麼痕跡。但仔細想來,也不是沒有蛛絲馬跡。每逢清明和春節之類的團圓日子,她都會頻頻走神,整個人比平時低落一些。
麵對眼前一直抽泣的林星星,他甚至驚訝於她的情感濃烈程度遠超他想象,像是換了一個人。印象中的林星星,永遠冷靜、得體、像神秘的夜霧中屏蔽了一切信號的海上孤礁。
浪潮再大,也掀不起礁石的波濤。
那樣的她也是他無法對接的信號。
關上亮堂鑲鑽的燈,換上一盞溫馨柔軟的黃橙色夜燈,季允之走上前,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林星星察覺到了,卻並沒有抬頭看。
就這樣他們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大玻璃外的霓虹開始黯淡,夜宵攤販開始收拾東西歸家,路人逐漸稀疏,月亮開始發光,寂靜又輕柔地撫慰這人間。
哭累了,換了個姿勢躺在沙發上的林星星突然說話,“我以前跟你提過我的家人沒有?”
嗓子腫了,聲音異常低暗沙啞。
聽到這話,季允之有點小吃驚,他還以為林星星今夜不會說話。
季允之扭頭看了林星星一眼,緩緩啟聲:“提過,但很少。在我們結婚的時候,兩家人本來要坐在一起吃飯,你找到我說,你隻剩下你妹妹了,你希望我同家人好好招待她。”更多的話他沒說,他覺得不適合在此刻說。
他的聲音像清涼的水珠蘊開在夜色裡,一點點打濕林星星扭緊的心。“還有,有次,我看到你在桌子前粘一個碎的風鈴娃娃,問那是什麼,你告訴我說,那是你爸爸送給你的,還說那是你當時跳遠拿了第一名,爸爸帶你去超市挑的禮物。”
聽到這話,林星星轉頭看向季允之,才發現他是和她以同樣的姿勢躺在沙發上。
“是不是,頭上頂著綠色白菜葉的娃娃,天哪,我的寶貝,怎麼碎了!”林星星又有點想哭了。那可是爸爸沒病之前,唯一一次帶她出去買的禮物。她可寶貝了。
“你彆緊張,那個娃娃後來被你修好了。不過,我再也沒看見它,估計是被你收起來了”
季允之脖子有點僵,調整了一下脖子,看了一眼旁邊閃著淚珠的林星星。
林星星收回目光,往窗外望去。天上高懸孤掛的月亮,沒了星星的光輝,它獨亮在一望無際的夜空,顯得格外寂寥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