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 四穀正(1 / 2)

“這是不公平的!”

小孩子常常這麼說,但這其實也總在一些被慣壞了的孩子的嘴裡被吐出。他們總隻從自身的角度出發。這樣說來,受過教育的人和沒有的之間就會存在一些差彆:沒有被教育就懂禮是不太可能的——反過來說,受過教育的人,應不會常把公不公平放在嘴邊才對。

很不幸,我們的主角,一個叫四穀正的,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並且拿到了學士的學位,明明看上去足夠榮譽了,但如今,卻隻能被困在病床上喊著哎呦。

可要是真正地喊過人來了,他卻顯得不是那麼讓人心生憐憫之情:他的眼睛像是餓了很久的山上的瘦骨嶙峋的狼一樣,惡狠狠地盯著來人,咬緊了後槽牙,充滿著對幸運者的仇恨。如上文所述,滑稽的做著足夠令人恥笑的姿態。

“這是不公平的!”

但這其中自然是有區彆的,並且這區彆可不是一般的大。至少,在他的翻譯科的老同事(一個美國人)過來難得地看望他時,他也可以用著他那流利的英文狠狠地罵一句:

“It is unfair!”

他老是這樣,那背後必然會有一個原因。先前,他有著很好的一份政府的工作,哪怕在東京也有著一棟相對而言的大房子,豐厚的存款,並且他還長得濃眉大眼,人也特彆風趣。這就導致了他去那地方的時候,哪怕不花幾個錢,都能得到很多頭牌美女的青睞。

唉,這就不得不提幾嘴咱可憐可歎的梅子小姐。她是好女人,在四穀工作之前就認識他,並且私定了終身,四穀上大學租房住,她就竭力地請求自己老爹把閣樓以極低的價格租給津輕來的窮小子。這是很大的恩惠,四穀卻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們偷著老爹的清酒,去昏暗的閣樓透著天窗看星星。

梅子小姐當時多麼幸福啊!

她滿心想著自己的丈夫,帥氣而又老實。喝醉了酒也不會打人,隻會出去走,被風吹乾淨酒氣再回來。回來時給她講晚上的天空陰沉沉的。他溫柔的甚至認為路燈沒通電時過分孤獨——然後講黑暗背後經常會出現岔子:通常說些江戶川亂步或是阿加莎。到了這裡,梅子就很害怕的要去睡覺了,全然不知自己的男人再去居酒屋向老板娘可憐巴巴的撒嬌,期望那半老徐娘再賞賜他半杯杜鬆子酒了。

再之後,梅子小姐不知從哪聽來的混話“跟男人睡覺前要去喝白蘭地”癡傻著,拿著一點點零錢打了大拇指高的酒,喝完卻醉醺醺的。

“阿正……給我點鹽水吧?”

這淒慘的女人本不該遇著這混球,哪怕是和一個不通書文的農夫談了戀愛,都會比這結局好得多。源頭還能是誰呢?他們雙雙染了病,天真純善的小姐香消玉殞,四穀先生卻還在苟延殘喘,他難道不知道這是治不好的嘛?但他依舊用掉了大筆的錢做治療,到最後到了“治療”也不能帶給他心理安慰的時候,他就慢慢的隻躺在床上了。

然而,病痛依舊不能避免。在一次發病時,他疼的從床上滾到潔白乾淨的地上,過了一會兒,卻麻木到一點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然而病痛是不能避免的。有一次發病時,他疼得從床上滾到了光可鑒人的地板上,他勉力睜大了眼,看著密密麻麻的臉上的疹子,他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可能是一會兒吧,他卻麻木的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四穀正就躺在地上,腦子裡卻下了覺悟。

——這樣的病可不能讓彆人受了。

他下了這樣的決心,一個人搬到了小房子裡,並且給予自己最低的物質追求。

“請讓我這該死的混蛋趕緊下地獄吧。”

他就每天像這樣虔誠祈禱著。

這是絕症。絕症是什麼呢?大概就是結局一定是死亡,但你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多受幾年折磨。

四穀正當然知道自己的意誌是多麼堅韌,於是就像是苦行僧般折磨著自己的□□。每天隻吃一片麵包,喝一杯水。他不允許自己拉開窗簾——但那可恨的窗簾總是不儘人意的透進來一束細小的光芒。他的教義不允許他自殺,於是他就隻允許自己苟且在那一張窄窄的鐵皮床上。雖然□□上已受到無情的鞭撻,可他的意識卻愈發清晰起來,總是不受控製地回憶起之前他那段快樂的青年時光。

與現在的困難相比,先前他認為不可跨越的挫折與考驗早已變得不值一提,甚至可以當做是安慰劑一樣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