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出去了,但定是不會願意活多久的,不過是得先葬了老縣令,將四十餘年光陰消彌的靈魂,予安息。
五更天,整個縣令府已無物可化燃。
一群人前去將老縣令的屍骨尋了來。
七日後下葬,鑼鼓悲嗆。老一輩的人隻要是還能動的,儘數皆去默哀。
老縣令是如何的德高望重?全縣每戶人家門前皆撤紅撤喜,掛黑沙白淩,冥錢鋪地。無人求與,為眾人自行。
他在老縣令子葬後,將為數不多的錢財儘數散去,便辭於眾人,儘管眾人不舍。
他於清晨於離去,行至一處山腳。
堆積七年的枯葉腐化在階上,被新落的葉覆住大半。他往上行去,如多行一步便多負一磚,才行六十餘階便大氣橫出,完全不比七年之前。
又行百餘階,他再行不動,便席地而坐。衣衫已叫汗濕潤了些。
便這般走走停停,等行至山頂太陽已快垂山。此時,日光好生澄澈,同並入清水中,似在隱隱蕩漾。
山頂上的雜草也有半人高了。
他向屋裡走去,麵對著家父家母的靈位,眼紅了一圈,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在靈位前呆滯了好一會兒,方回……過神來,“咚”一聲跪下:“爹、娘,孩兒失了心上人,本欲同去,卻叫我又害了老縣令……”他對靈位磕了三個頭,“我害了他,他竟勸我好生活著……”
……
跪了好一陣,他方才起身,將整個屋子又打掃了一遍,遂出屋,往崖邊走去。
太陽已沉了一半,回看,月早也升了。
染了大半邊天的瑰紫色漸漸收向落日處,另一邊大片沉鬱的普藍色中,一彎銀鉤迸發出淡淡一圈湖藍,隻薄薄一層覆在一片深沉上。
他麵向日歸處,眼中殘陽落淚,劃過一道紫色,滴在崖上炸開,細看如一場轉瞬間的瑰麗。
他同夕陽一並躍了下去。
……
“你若還活著,就把那破扇子扔了吧。”
我長歎口氣,麵前一切又規置為原樣。終是演完了。
他回過神來,眼中滲出淚來。
“你這廝,倒還真有臉去死哈!”我道,“你這般叫那位老縣令如何想?!”
他把淚拭去,說:“我好像從來都是一個怯懦的人……”他把身邊的草壓了壓,抱著膝蓋坐了下去,“我不敢同著老縣令一般苟且地活著……”
他說完就年始發呆了。
“確是個怯懦的人,”我望著他,卻也沒什麼好說的。但他如何能說老縣令後半生那四十餘年是苟活過去的?!
我將要和他好生理論一下什麼叫同老縣令一般苟活,似想起什麼,他忽地起身向我走來:“現在應該能行了。”話畢,抬手按在我的胸口,往前一推,一瞬間如靈出體外,再回神,一往後看,方才發現早已身處山頭,再一看,仍是如一方潭水大小的墳頭草堆。
氣不過,罵了兩句便要走,被一個聲音叫住:“等等!”
“又做甚?!”我回,“有什麼事情剛才不能說?!”
那邊沉默一會兒,道:“好說相識一場,幫個忙唄!?”
“要我做甚?”我望著一大片山坳,確是不知麵向何方。
“如果你見到了她,還請你看看,她還惦記著我不,若還惦記著,還請叫她暮色時至那長梯下,日全沒下便請回……如今,她也年過花甲了吧……要沒惦記著……要是早忘了,那自然是最好的。”他道。
“若她不信如何?”我道,“那時我爸都尚未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