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夫人坐著,寒夙寒晝兩個站著。
顏夫人呷一口茶,看了一眼寒晝。
她心有忌憚。
雖說是一家人,可畢竟還是私密事,有些話長輩可以聽,同輩是聽不得的。
還是得為三郎考慮。
顏夫人定了心,咳了一聲。
使女從顏夫人手裡接走茶盞。
顏夫人看向自己兒子,道:“今日的事,算過去了,你回去吧。”
寒晝卻不動,仿佛他沒有聽見。
顏夫人不禁皺眉。
他這是不想走。
為著什麼?
罷了,不管了,他好容易低一回頭,就順了他的心,聽了也就聽了,隻當是教子。
顏夫人又看向寒夙。
她仔細斟酌著話語。
斟酌良久,她終於開了口,卻隻是一句:
“三郎,你是怎麼個打算?”
實在是不好開口。
寒夙心中雖有猜測,可是長輩問話,不能有失,他怕他會錯意,於是就想著問清楚:“不知叔母問的是什麼事?”
顏夫人就道:“我這個人,你是了解的,不是大事,我也不管你們……我隻問你,你同姚氏那個……你外頭的事,究竟是怎麼個說法?”
寒夙低頭不語。
顏夫人就有些生氣了,“我是你的叔母,難道害你?你隻要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與姚氏那個女客,你二人,究竟怎麼一回事?我不過略有些風聞,內裡什麼事,我知道得也不清楚……你得給我說明白了,我才能知道怎麼辦。”
寒夙還是一言不發。
顏夫人想要發脾氣,但是忍住了,還是好聲好氣,“你是我的從子,咱們是親人,可蘭姿也是我的甥女,我不能不顧著她……我不許自己的丈夫納妾……那個女子不想求一人心?將心比心,我難道不拿旁人家的女孩不當人?你們要想納妾,我是一定不許的!那女子和蘭姿,你選一個吧!”
顏夫人講完了話,隻等寒夙的回答。
無論寒夙選哪一個,她都能接受,左右還沒有同許氏過禮,沒說定的事,妹妹一家不會為此怪她,要是說定了,還鬨出這樣的事來,才是真的得罪人呢!
可是寒夙卻道:“我不知道。”
顏夫人這下真的生了氣,她猛地站起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你不知道?”
麵對責問,寒夙隻是抿唇。
顏夫人厲聲道:“你怎麼能不知道!你要是真如傳言所講,同那女子心意相通欲成百歲之盟,那我便去許家,你同蘭姿的事就作罷,若你還是屬意蘭姿,我也還到許家去,為你解釋此事,隻是此後你便同那女子斷絕往來再不相見,免得許氏生怨。”
寒夙仍然是不說話,低著頭麵有愧色。
這時寒晝在一旁道:“阿兄隻是不知要如何同父親交代罷了。”
顏夫人聽罷,目意詢問寒夙。
寒夙還是不答。
但顏夫人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她逐漸緩和了神色,仿佛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
她笑著道:“竟是這樣嗎?倒費這許多周折!同他交代?交代什麼?三郎不必憂心,叔母是最信你,那女子既得你的心愛,想必一定有她的過人之處,我是隻想你們幾個開懷自在的,她隻要合你的意,我就一定喜歡,你叔父那裡,不必管他,你的心意才最重要……”
然而在寒夙心裡,他的心意才不重要,至少比不得他的叔父重要。
他絕不能使他的叔父失望。
顏夫人仍舊說著,“我明日便去許家,此事便……”
寒夙這時候抬起了頭,並且將身子站直了,他的目光堅定有力,他甚至打斷了顏夫人的話。
“我不會再見她,叔母,我會去許氏賠罪。”
顏夫人怔住了。
半晌後她才發出自己的聲音,“……三郎你講什麼?”
寒夙跪到了地上,麵色沉靜,他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叔母,我想娶的人是許家表妹,近來的事……是我的錯,我已改悔了。”
顏夫人不能理解。
“可你明明……”她住了口,重新冷凝了臉色,她問寒夙:“那她怎麼辦呢?三郎,你怎麼能做下這等事!”
寒夙又一次不說話了。
顏夫人道:“我給了你機會的,你既然選了,那就要對得起蘭姿,那人你往後就再也不要見了!明日你隨我到許氏去!”
顏夫人簡直失望。
哪怕寒皙和離,她也不曾對寒皙失望,因為那是張敘的錯,寒皙並沒有錯處。可是今日她是真的對寒夙失望了。
還是好孩子呢!
做下這樣的事!簡直沒有擔當!
辜負的真心要怎麼償還?
顏夫人心中煩躁不堪,可因為是寒夙,她講不出來重話,更煩躁了。
沒辦法,她隻得自己避出去。
看不見還少生些氣。
一氣走出許遠,直走到湖邊去。
涼風拂麵,顏夫人慢慢冷靜了下來。
三郎是個可憐孩子呐!
她終究不忍,想著回去說幾句寬慰的話,正要轉身,卻忽然給人扯了一下,她被嚇到,一聲驚呼破口而出。
她驚慌著去看,卻是寒晝。
“做什麼!”
顏夫人出聲質問。
“這話該我來問,母親到水裡是想做什麼?”
顏夫人這才察覺,原來已經離水這樣近了!
顏夫人後怕極了,不住地撫胸口。
同時也欣慰,到底是親生的。
臉上終於又有了笑意。
但是隨即又想起那個非親的。
顏夫人歎了一口氣。
親生的沒那麼多顧慮,顏夫人也就直言不諱。
“四郎,以後莫要同三郎學,真有了心愛的人,千萬要一心一意地待她……倘若是你做下這等事……我是一定會教訓你的。”
寒晝沒應聲。
顏夫人沒管他,隻是自顧地歎氣。
她沿著湖走,寒晝亦步亦趨地跟著。
好一會兒後,顏夫人終於收拾好了心緒,便想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