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蘇(一) 撿來的樓氏千金。……(1 / 2)

“葵兒,你說是這發簪好看,還是這釵環好看?”阿羽手裡捏著琉璃珍珠簪,對著菱鏡比了比。

葵兒看著鏡中的女子,懇切道:“小姐冰肌玉膚、瓊姿花貌,戴什麼都是極好的。”

阿羽嘴角凹下兩個淺淺的梨渦,神色憧憬期待,卻又帶了幾分緊張。

今日是她測試靈根的日子。

對於十四州的世家,尤其是古老的樓氏,測試靈根極為重要。

“滴嗒——”

雨絲從半開的窗子飄進來,落了幾滴在阿羽麵上,冰涼涼的,阿羽抬頭望過去,天色晦暗,雨色朦朧,遠處的亭台樓閣都籠罩在霧氣中。

葵兒趕緊合上窗子,就在合上窗子的那一刹那,雨聲忽然大了起來,滴雨如注,似有千軍萬馬崩騰而下,令人心悸。

“小姐,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的,不如咱們不去驗靈台了,我向千辰衛知會一聲,讓扶蘇山的修士們到咱們這來,隻要取靈池的水……”

阿羽抬眸,眸子恰如琥珀般清亮,秀眉微微蹙起:“我們難道沒有傘麼?”

可是雨太大,即便有傘,總是會沾濕裙擺的,葵兒還想說些什麼,望見阿羽清澈的眸光,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小姐說的是。”

外麵有賓客,修士們遠道而來,樓家的尊貴和無禮是兩回事。

阿羽眸光坦蕩,不悅的神色沒有一絲掩飾。

但葵兒到底是在關心她,阿羽也並沒有多說什麼。

簷下的風鈴叮叮當當作響,在如鼓點般的雨聲中,有急促的腳步聲朝著辰安殿來,大門被叩響,葵兒打開門,正對上鬢發淩亂的楓兒。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彆這麼急。”葵兒沒好氣道,一邊接過楓兒手中的傘,“今日可是咱們小姐測靈根的日子,咋咋呼呼的做什麼?”

楓兒張了張嘴,神色焦急,雙手緊緊攥著袖子,一邊朝阿羽望去,阿羽疑惑開口:“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講?”

見她妝容精致,楓兒咬咬唇,深吸一口氣,終於一股腦將話吐了出來。

“……”

“哐哐——”

阿羽手中的釵環掉落在地,骨碌碌滾了幾圈後在梨花木地板上哐哐旋了旋,而後徹底平靜。

葵兒神情訝異,不可置信地瞪著楓兒,楓兒低下頭,神情難辨。

大雨愈發磅礴,幾乎要將千辰宮砸出密密麻麻的窟窿。

屋中卻一片沉寂。

良久,才聽到一聲平靜的歎息。

“所以……今日我不必測靈根了,今日的驗靈台,為真正的樓氏千金打開,對嗎?”

楓兒連忙抬頭:“不不不,小姐,家主特意交代過了,今日的驗靈台,您依舊該去。”

十八年前,樓家家主夫人孟萋生產,恰逢息澤城妖魔禍亂,雷電如織,高掛的琉璃燈籠都叮叮當當地搖晃作響。孟萋生產不易,誕下一女兒後便一直昏迷不醒。

那次禍亂比百年來任何一次都猖獗,樓家家主在外迎戰,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一支妖軍蟄伏在千辰宮外,縱然千辰宮有結界抵擋妖魔,樓氏貴為上古世家,到底也還是被妖魔突破了結界。

這支妖軍奪走了樓家子嗣。

孟萋醒來後,自是悲痛不已、哀愴欲絕,剛過五歲的長子樓徵在其旁照料。樓徵見其母終日鬱鬱,待到前方戰亂平息後,便扶著孟萋往息澤城春山散心。

恰是千枝吐蕊的春日,純白無暇的梨花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山間潺潺的流水中,也落在隨著流水漂流而來的被帝女桑葉子包裹的嬰孩的稚嫩額心。時逢亂世,嬰孩的父母實在難以找尋,也多半遭逢不幸。

終日神色懨懨的孟萋在那一日竟然神采煥發,像是焉壞的葉子陡然有了生機,她滿心歡喜地將所有愛——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無私的、奉獻的、偉大的愛——都給了這個素不相識、來曆不明的孩子。

樓家上下都為她的改變感到欣喜,家主樓千闕愛戴夫人,見孟萋心結解開,便也接受了這個嬰孩。

這個無父無母亦無名的孩子,從此有了父母和名字。

她叫樓羽。

隻是所有人都想不到,被妖魔奪走的樓氏子嗣竟然沒死。

並且,好巧不巧,在樓羽測靈根的這日回到了樓家。

縱然楓兒強調了好多遍,她依舊是樓家的女兒,樓氏夫婦沒有任何要舍棄她的意思,可阿羽還是捏緊了手心。

隻是話雖如此罷了。

訝異、不安、愧疚……雜陳情緒比外麵的雨水更加洶湧,在阿羽心中衝撞。

麵上卻是毫無波瀾。

葵兒小心道:“小姐,該去驗靈台了。”

阿羽閉了閉眼,朝屋外走去,葵兒撐起傘,外麵的亭台中已經坐了很多賓客,厚重的雨簾並不能阻擋他們看熱鬨的眼神。

“你看,那個就是假的樓氏小姐,她今日還要去驗靈台呢!”

“她去?不過是樓氏夫婦顧全她的顏麵罷了,雖說這靈根有隨機性,但到底和血脈有關係,十四州的世家大都是上古神族的後裔,傳到如今,靈根已是極其難得,她來曆不明……哈哈哈,你覺得,她可能有靈根嗎?”

“就是就是,依我看,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我要是她,我就不出門,省的鬨笑話!”

路過一處,阿羽就算不去仔細聽,這些也還是入了她的耳。

葵兒擔心:“小姐……”

阿羽笑道:“我沒事,旁人說旁人的,若是旁人說什麼便是什麼,那這世間可還有秩序公道?”

驗靈台上幾道身影尤其顯眼。樓氏夫婦樓千闕和孟萋麵上帶笑,神情欣喜,挽著一個纖瘦的女子,她怯生生的,看上去畏畏縮縮,自然也就越發惹人憐愛。後麵是幾個白衣的扶蘇山修士,已經布好了陣法。

阿羽從未覺得,身上用金線繡著芙蓉的火紅衣裙是如此刺眼。刺得她想躲,想逃離這裡,想做一場永遠不醒來的夢。

雨簾成了一道厚厚的壁障,將阿羽阻隔在外。

見到阿羽來了,孟萋招手喚道:“阿羽,快過來。”一邊握緊了樓商憐的手,樓商憐抬頭看看孟萋,很是懂事的一聲不吭。

“這應當是你的姐姐,商憐。”好似未有什麼事情發生,孟萋神色坦然,眉目慈祥。

阿羽鼻子酸了酸,視線落在樓商憐身上。

樓商憐對上她平靜的目光,被燙了似的視線閃躲。

孟萋道:“既然來了,那便開始吧。”說罷和樓千闕退在外麵。

扶蘇山的修士們衣袂飄飄,腰上彆著繡有暗紋的水藍色囊袋,長身玉立,身負長劍,自有一番遺世獨立之風。

修士們撐起結界,鋪天的雨立刻被阻擋在外,雨珠落在結界上又濺起,遠遠看去像是籠罩了一層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