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蘇(二) 樓家倒是撿到寶貝了。……(1 / 2)

阿羽在剩下最後一千級台階的時候,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與此同時,扶蘇山的長老們也聚集在了議事殿。

大長老方惜正緊捏著一封信,信封上有鳳凰徽紋,他身形挺拔清瘦,站得筆直,宛若遒勁的老鬆,板著臉不悅道:“樓家倒好,這掌上明珠還沒到,信卻到了。”

“方長老何出此言?樓家傳到這一代,除了一個靈根殘破的樓徵,便也隻剩下這位小姐了,想來是寵愛得緊,依我看,要你多多照拂也是人之常情。”二長老何耐笑嗬嗬地捋著長長的白胡須,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沉吟片刻又道,“不過,我聽說,這有靈根的小姐並非樓氏所出……”

“陰差陽錯,樓千闕那家夥該是喜得嘴角都要笑僵。”周崇作為三長老,也坐在大殿中,濃而粗的眉毛高高揚起,沒好氣道,“從宸州到扶蘇山,就算是坐蠻鳥,一日便能到了,更何況是上古世家樓家,用的必然是朱雀,今日夕陽將落,那樓氏的嬌小姐怕是不會來了。”

何耐依舊是慈眉善目的模樣:“周長老說的是什麼話,一個新弟子罷了,又自小嬌生慣養,我們做長老的,跟一個小丫頭計較什麼?”

“既然是要入我扶蘇,自然得舉止規矩,”方惜正一點也不讚同,又話中帶話,“何長老此番教導弟子,也難怪會有沈景疏這樣的徒弟。”

作為扶蘇山最嚴厲古板的長老,方惜正是一點逾矩之事都見不得,而沈景疏,真真是一言一行都踩在了方惜正的底線上。

這位來自沈家的貴公子,手底下掌管著十四州之三州,可謂是十四州與樓家相比肩的存在。這倒沒什麼,讓方惜正每天都在盤算著如何將他逐出山的是——

方惜正立門規,弟子應勤懇蹈厲,他懶散怠惰,從不好好修煉;方惜正講究深居簡出,弟子穿戴樸素,他戴著價值千金的風靈碧玉,若是要發揮它的靈力輔助修煉也就罷了,他偏偏將它打成玉佩,招招搖搖掛在腰間,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隻圖個好看;方惜正自己一把年紀,不通世俗情愛,自然也見不得弟子風流成性,而沈景疏身邊的鶯鶯燕燕是一刻也沒少過……

最關鍵的是,沈景疏此人雖看著懶散,但對於修煉一事,竟然天賦異稟,是扶蘇山裡難得的能和伶舟月並肩的弟子。

更何況,沈景疏的師父何耐本人也是個閒散人,師父懶得教,弟子懶得學,那弟子天資還極為聰慧,縱然不學也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豈不妙哉?

何耐與沈景疏可謂一拍即合,將他看得眼珠子似的,任憑他方惜正再怎麼不爽,也動不了沈景疏一根小指頭!

“景疏怎麼了?試問方長老,像我的景疏這般資質的徒弟,方長老教出了幾個?”何耐溫和的麵色難得變了變,嘴角笑意微斂,“方長老教的哪裡是徒弟,要我說,你那弟子倒不如叫傀儡,年紀輕輕的,一點朝氣都沒有,什麼謫仙之姿,什麼劍動天下,整日煢煢守在山裡,怕是憋得連話都不會說了!要不是試劍大會,我幾乎都要忘了方長老還有個叫伶舟月的徒弟……”

“……你!”方惜正眉頭緊鎖,但即便是生氣也頗為端肅,隱忍一拂袖,喉間冷哼。周崇來當和事佬,粗獷的聲音響起,“誒誒誒,少說兩句,話雖如此,可扶蘇雙驕到底分彆出自你二人門下,有什麼好爭的!”又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寒月將升,那小丫頭怕是不會來了,妖魔的事交給景疏和月兒,自是無需掛心,不如今日便先到這裡。”

方惜正沒好臉色,瞥了何耐一眼,何耐也不是好拿捏的,拂塵一甩,冷眼瞪著他,空氣中似乎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周崇擋在他二人之間,這才熄滅了火焰。

三位長老抬步準備移開議事殿。

就在方惜正將要跨過門檻時,弟子來報:“報——各位長老,樓氏樓羽前來拜師,這是信物。”

手中一塊乾淨無瑕的扶蘇玉佩。

幾位長老對視一眼,這丫頭居然今日便來了。

阿羽終於爬完了所有台階。

用檀木簪簡單挽起的發髻鬆鬆散散,身上的白衣斑駁地染了灰塵,阿羽抿著唇,略微嫌棄。額角積了一層汗珠,日月交替時斑斕的霞光灑下來,本就泛紅的臉頰被照得燦爛生彩,麵上一根根細小的絨毛蓋下薄薄的光暈。

阿羽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一邊眯起眼望向遠處簷角高飛的殿宇。

朱閣流丹,落日熔金,巍峨的殿闕輝煌宏偉,雲霧流過,便好似瓊華仙境。

身子是沉重疲憊的,心裡卻無比輕快,輕快得像那流動的雲彩。

扶蘇玉佩被遞上去後,阿羽沒等多久便被引進了議事殿。

大殿空曠,最上方有三把座椅,中間的清瘦老者坐得板正,此刻正一絲不苟地打量著她,阿羽有些不自在,又將視線移開。

左邊的老者笑容可掬,頗為和藹,阿羽回報一個淺淺的微笑,隻不過她下意識覺得,這位長老不像是會好好教她的樣子。

又望向右邊的長老,濃眉大眼,皮膚是古銅色的,麵相粗獷且凶,竟然有幾分像尋常人家貼在門上鎮邪的畫像……

阿羽低下頭。

“樓羽?”方惜正喚道。他們都想不到,這個嬌貴的小丫頭,竟然真的爬過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還弄得臟兮兮的。

“在。”阿羽抬眸,下意識站得筆直,一旁的弟子手中抱著一個竹筒,帶了幾分寬慰之意,輕聲道,“樓姑娘,你不要怕,中間那個是方長老,左邊右邊分彆是何長老和周長老,你放心,既然是有靈根的弟子,無論抽到哪位長老,都會認真教導你的。”

真的嗎?

阿羽眨眨眼,恰恰對上何耐溫和的視線,又看了看麵前神情認真修士,選擇相信他。

“修煉一事講求緣分,弟子們拜師用的都是竹簡抽簽法,我會暫時封住你的眼識,你從麵前的三個竹簡中取出一個來。”

下一刻,阿羽眼前變得漆黑一片,隻聽簌簌幾聲,本已經漆黑的視界中出現三道金光,化成竹簡的虛影,懸浮在她的麵前。

阿羽伸出手,在其中一個竹簡猶豫片刻,纖纖玉指點了最右邊的,隻一瞬,視界的黑暗如潮水褪去,議事殿的景象映入眼簾,麵前的竹簡齊齊翻轉,最右邊的竹簡上恰恰寫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