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很少這麼狼狽,或者說,從來沒有如此狼狽。
她作男子裝束,穿著的灰色長袍已經深一塊淺一塊地被雪浸得透濕,麵上沾了不少雪渣,精致秀氣的臉頰被凍得通紅,高高束起的頭發上有不少雪,幾縷發絲緊緊黏在額角。
傘下人垂眸寧靜地望著她,大抵是也覺得她狼狽,撐著傘的手指尖曲了曲。
“砰。”
寬大的傘在阿羽頭頂上出現,籠下一層陰影,雪登時落不到她身上,就連寒風都被阻隔在外。
阿羽感激握住傘柄,輕聲開口:“你是……伶舟月嗎?”
不知為何,在他的麵前,阿羽不自覺地放輕了說話的聲音,像是怕驚擾了天上仙人。
伶舟月微微頷首,視線掃了掃她手上的匣子,“是沈景疏讓你來的?”
嗓音清冷,宛若珠玉如水。
“師父要我把這個給你。”阿羽點頭,遞過去匣子,沒瞧見伶舟月念訣或結印,匣子便從她手上飛走。
阿羽望著空空的掌心,略微失神。
不知什麼時候,她也能到這般境界。
伶舟月一拂袖子,匣子在他麵前打開,內裡有沈景疏傳來的關於妖魔的消息,將秋水的畫麵用一麵鏡子記錄下來,除此之外便是……一道徽紋。
伶舟月的眼睫顫了顫。
徽紋是用晶石雕刻而成,隻有十四州的世家大族才用得了,上麵用忘憂果火紅的汁液勾勒了鳳凰的形狀。
是樓家的家徽。
撫在晶石上的指尖有瞬間的僵硬,不過隻那刹那,便恢複了尋常,鳳眸仍舊平靜無波,伶舟月輕輕合上匣子。
阿羽回過神來,清脆的聲音道:“師父之托我已經帶到,伶舟師叔,打擾了。”
杏眼裡清澈如水的眸子倒映出謫仙人的影子,她眨眨眼,就準備轉身離去,卻被那人喚住。
“慢著,你且跟我來。”
說罷一拂袖,轉身朝山中走去,風灌得他寬袖獵獵,頎長的白衣身影與周遭的雪色融為一體。追著阿羽的鳥兒順從地跟著伶舟月,而後飛向了山林深處。
阿羽有些忐忑。
可她一路走來都不曾打開過匣子,就算是摔倒在地都將它護得好好的。
即便如此,阿羽還是跟了上去。
在伶舟月的傘下,風吹到她麵前,轉了個彎,往彆處去了,隻有身上的衣服被雪沁得冰涼,阿羽總算能輕輕吐出一口氣。
在白雪的掩映下,視界中出現了一個古樸的木屋,屋簷下掛著參差的冰棱,有幾處籬笆將木屋圍起來,不過籬笆圍的地方已經積了一層雪,看不出來原先種植的花草。
伶舟月比阿羽先了幾步來到簷下,收了傘卻並未急著打開大門,直到阿羽走到他身邊,他才將她的傘收起來。
阿羽隻聽“嗖”的一聲,手中的傘忽然消失了,本以為寒風即將刀子似的刮在身上,卻不曾想,伶舟月隻是收了傘,卻並未解除阻擋寒風的術法。
“多謝師叔。”阿羽忽然心裡發澀,好像又回到了樓家,她還是那個被嗬護在掌心的千金小姐,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壓下去了,不,她不能再想著旁人對她的好,她要變得強大才是。
大門自動吱呀打開,阿羽跟著伶舟月進入屋中。
燭火瞬間畢剝燃起,整個屋子被點得通明,內裡的用具很簡單,且皆是用檀木製作,乾淨整潔,纖塵不染。
“你受了寒,待這雪小些再回去也不遲。”伶舟月說著沏了一壺茶,跳躍的燭火將他半邊臉照得影影綽綽,高挺的鼻梁落下一片陰影,白皙的手將瓷盞放在桌邊,這是請阿羽坐下的意思。
阿羽弗一坐下,案邊的香爐便升起嫋嫋輕煙,登時有一股暖意將阿羽包裹。
“抱歉,我這裡沒有合適你穿的衣裳。”伶舟月看她的第一眼就認出她是女子了。
阿羽搖頭,嘴角凹進去兩個梨渦,她淺笑道:“師叔待我已經很好了。”
麵上的雪渣融為了雪水,沿著她麵容的輪廓往下滴,阿羽正盤算著用袖子抹去,伶舟月已經遞過來了一塊錦帕。
阿羽接過來,無意間指尖觸碰到了伶舟月的手指,阿羽像是被燙了似的縮回手,抬眸望了眼伶舟月,他卻好似沒有什麼感覺,狀若無事地收回手。
阿羽心裡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