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州除卻鬼州之外的十三州分彆由世家大族和仙門掌管。八萬年前神魔之戰,諸神隕落,合眾神之力徹底封印妖魔,但妖魔生性狡詐,靈力強大,不乏有當年從衍墟逃竄而出的,所以十四州的大陸上仍舊有少許妖魔存在。
不過,在世家大族和仙門的控製下,這些妖魔根本不成氣候。
此次的妖魔禍亂正是在長生州,是扶蘇山所管轄的。
青蔥的兩岸之間平緩地流淌著清澈的小溪,照映出用琉璃鑲邊的沙棠木小舟的影子。
“你來得可真巧,恰恰趕上了妖魔作亂。”沈景疏斜斜依靠在船舷邊,隨意地將手中白玉骨扇落在水麵上,劃出一條流線,悠閒懶散,完全沒有一點下山執行任務的樣子,“樓家將你當掌上明珠寵了十八年,妖魔你自然是沒見過的。”
阿羽端端站在旁邊,眼裡映著兩岸的蔥翠,將視線移回來,這小舟造價不菲,即便是樓家,也要鍛造至少一年,然而沈景疏隻是下山執行任務,便召出了這麼一架。
“爹娘將我保護得很好。”阿羽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說到妖魔,又勾起了她的身世。
阿羽被周遭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穿的戴的是最好的,爹娘和哥哥更是連她磕破點皮都舍不得……
可這一切都終止在不久前。
阿羽像是一塊琉璃,清澈、剔透,就算爹娘真的如他們所言毫無芥蒂,那旁人呢?強者為尊,樓氏之所以是宸州大家,乃是因其源自於上古戰神之族,八萬年過去,傳到如今,早就沒了當年的風光。
她若想要再配得上樓家,所依仗的就是她的靈根。
她想變得強大。
又望向沈景疏,她這個吊兒郎當的師父,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人被保護得太好,未必是好事。”小舟往岸邊飄去,沈景疏微嗤,收了扇子,搖搖站起身,掠過阿羽站在船頭,“這世間多的是人心險惡,那些妖魔之流,比之人心,算得了什麼呢。”
船停下來,靠在岸邊。
沈景疏看著懶散,脊背卻挺拔有力。阿羽忽然覺得,他的背影像是一把經過業火鍛造的利刃,滄桑而決絕。
“樓姑娘,請。”
阿羽搭過沈景疏遞過來的扇骨,下了舟,沈景疏拂袖將沙棠木舟收起,帶著阿羽往長樂城裡去。
沈景疏讓阿羽作了男子的打扮,阿羽覺得古怪,但依舊照做,沈景疏“啪”的一合扇子,調侃道:“好一個眉清目秀的公子。”
阿羽耳根微紅,沈景疏瞧見了,覺得沒意思,又引著她來到忘憂樓。
塔式的樓閣掛滿了七彩綾羅綢緞,內裡絲竹聲陣陣,酒肉之香混雜著胭脂水粉的味道隱隱透出來,奢侈糜爛。
樓家自然是不會讓她來到這種地方的,阿羽望著扭著纖腰身穿單薄衣衫的攬客女子,不由怔愣。
“我說伶舟月怎麼今日不來。”沈景疏了然笑道,一個身著緋色長裙的女子水袖纏上沈景疏的肩膀,眸送秋波,沈景疏桃花眼一彎,扇子點了點阿羽的肩,傳音道,“跟我來。”
此時滿頭珠翠麵容姣好的女子攬過阿羽的手臂,阿羽被嚇了一跳,隻覺她身上的香氣濃烈,被熏得皺了皺鼻子,出於樓家良好的教養,她忍耐著沒有將她推開。
沈景疏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走在前麵,雖是引著阿羽,卻一刻也不曾回頭。風流散漫,路過他的姑娘沒有一個不紅臉的。
阿羽心想:還好有他走在前麵,不然這些女子全都要圍著她了……
難捱的走廊終於到了儘頭,沈景疏和阿羽坐在裝潢最精致的廂房裡,這裡位置高,下麵的景象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咳咳。”阿羽捏著鼻子咳嗽,沈景疏失笑,手指隨意搭在椅子扶手上,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下麵看台上,阿羽小聲問,“這裡有妖魔?”
“妖魔有沒有不知道,美人倒是多得很。”
阿羽悄悄離他遠了幾分。
沈景疏察覺到,默不作聲將身子朝看台方向傾了傾,讓阿羽能放鬆心。
樓家的丫頭,可對他沒有用,況且……
“今日秋水姑娘將為我們演奏《鳳求凰》,各位看官,秋水姑娘難得露麵,可要瞧仔細了!”
尖細諂媚的聲音讓阿羽微微蹙眉,下一瞬,忘憂樓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方才還明亮通透的樓閣頃刻間變得黑暗,有看客驚呼,樓中登時嘈雜一片。
“看官們莫急,這是秋水姑娘的意思,待會定會教各位滿意——”
“這個你拿著。”阿羽接住沈景疏扔過來的東西,又聽他傳音,語氣難得嚴肅,“你且記住,待會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千萬不要聽、不要看,也不要信。”
視界一片黑暗,阿羽摸著手中物件的紋路,發覺這竟然和他腰上那塊風靈碧玉的紋路一樣。
沈景疏又加了一句,語調恢複了慵懶:“必要關頭將它砸碎,反正也不值多少錢。”
對於沈家,確實如此。
他才不想樓羽在他手上出什麼事,畢竟是要給那家夥的人。
“錚錚——”
清脆的琴聲響起,黑暗中飄起幾朵金花,照亮了看台中央,婷婷嫋嫋的美人端坐其間,纖纖玉臂在碧色的長琴上輕攏慢撚,很快成了曲調,若朝霞傾瀉而下,若林間溪水低回,若鳳鳥引吭高歌,若凰鳥婉轉應答……
阿羽聽得出神,思緒漸漸飛遠……
難眠的雷雨夜晚,狂風卷得風鈴聲都繚亂,五六歲的阿羽捂著耳朵,麵色煞白,房間裡有炭火,暖融融的,可她還是怕雷怕得緊。
阿羽緊緊閉著眼,黑暗之中,忽然聽見溫潤熟悉的嗓音:“阿羽不怕,哥哥給你彈琴。”
眼睫毛顫了顫,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哥哥的身影,他溫柔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召出桐木琴,竟就席地而坐彈起來。
樓徵的琴聲有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力量,縱使外麵電閃雷鳴,他的琴聲卻能以一種清淡柔和的旋律,將轟鳴的雷和雨都儘數壓下去。
阿羽失神喃喃:“哥哥……哥哥……”
“當——”
樓徵的琴弦斷裂,阿羽一驚,抓過他的手,“哥哥你的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