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一聲低喝,阿羽被無形的力量傀儡一般拽出去,地上躺著的伶舟月端端坐起,眸如寒星冷得可怕,帶了幾分戾氣,宛若修羅。
在見到她的一瞬間,他眼中又拂過怔然,眉宇間的戾氣驟然消散,手中術法也收起來。
但是阿羽哪裡站得穩身子,又被伶舟月方才的神情所駭,竟然生生跌了下去——
時間凝滯。
空氣死寂一片。
最先出聲的是阿羽。
她捂著鼻子,吸了好幾下,卻仍舊覺得鼻尖酸酸的,酸的眼淚都快留下來了。
她、她的鼻子竟然磕到了師父的下巴!
偷看是一回事,但是被發現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呐天呐,被發現了!還、還撞到了師父!
阿羽又羞又愧,臉頰都在發燙,不敢抬頭看伶舟月。
抱著伶舟月堅實的肩膀的手輕輕鬆開,她不自在地乾咳兩聲:“我渴了,我去喝口水。”
一邊聽著伶舟月的動靜,一點聲響也無。
師父不會是生氣了吧……
若是生氣為何沒有動靜?
阿羽心緒山路一般轉了十八個彎。
不行,錯便是錯了!
阿羽壯士斷腕般喝了口水,而後坐到伶舟月身邊:“師父,我錯了,我承認,我不該偷看您睡覺。”
令人心慌的片刻靜默。
阿羽的腦袋又被書卷敲了敲,她縮起脖子,如蒙大赦似的準備接受他的責罵。
卻聽不喜不怒的一句——
“要不把屏風撤了?”
阿羽心中如雷鳴大作,雖然伶舟月是她的師父,但、但到底也是男子,在她心中,是和爹爹、哥哥不一樣的存在,慌亂搖頭:“不不不,阿羽真的錯了……”
伶舟月才不管,一拂袖子,屏風消失,這下好了,隻要阿羽一翻身就能看到伶舟月。
阿羽的臉白裡透紅,麵上似籠了一層晚霞,深吸一口氣:“我可不可以回我的屋子?”
“不可以。”伶舟月又敲了敲她的腦袋,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眸中翻滾的情緒,微微湊近她耳畔,吐息冰冷,命令般開口,“上床,去睡覺。”
阿羽被他的氣息冷得一顫,跌坐在地——她的師父什麼時候這麼可怕了……
“我去我去……”阿羽幾乎是帶著哭腔裹進了被褥,躲在裡麵不肯露出臉。
伶舟月望著那一團身影,指尖撫了撫自己的鼻梁,上麵仿佛還有她鼻尖的溫熱,唇畔好似輕輕擦過了什麼……
少女摔過來的身體是柔軟纖細的,剛剛長開,卻又並不徹底,像是豆蔻嬌嫩的枝頭,輕輕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又如芙蕖綻放出水,清麗無比。
溫軟的身子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時,伶舟月手背上起了幾根青筋。
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依舊清淡如雪。
被褥裡的人離他遠遠的,恨不得貼著牆了。
這小丫頭,還敢怕他?
伶舟月薄唇勾了勾,不知是不是氣的,輕輕施術法消失在屋中。
阿羽躲在被子裡,一動也不敢動,再要是看到伶舟月的睡顏,她可就尷尬得要躲進牆裡去了!聽著那邊的動靜,竟然連呼吸聲都沒有。
難道是在打坐調息?
可是阿羽沒有見過,也不知那是何種情形,不願再打擾伶舟月,仍舊蒙著被子。
但腦袋被捂著悶悶的,阿羽等了好久好久,那邊卻仍舊沒有聲息。
終於拉下被子的一角,輕輕翻身。
哪裡還有伶舟月的影子?
方才的擔憂都是白搭!
阿羽有些憤憤,鼓了鼓嘴深呼吸好幾次,終於平靜下來,困意像是潮水一般襲來,沉沉睡去了。
雨已經停了,清泠山被洗滌得清新空靈。
屋簷下聽著屋中動靜的伶舟月啞聲輕笑。
鳥兒經過他,古怪地轉了轉脖子,似乎在疑惑,卻又不知他為何與往常有些不同,最終隻好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
他靜靜佇立著,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灑下來,照亮半邊謫仙麵孔。
疏離平淡的眼眸中映出周遭的風光。
滿眼蒼翠,滿身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