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行 昂首吞小月,金玉裹蜜糖。(1 / 2)

流浪虎鯨 江逐鶴 4135 字 1個月前

厚厚一遝卷宗,邊角已經打了卷,像是被人翻閱過無數遍。看著封皮上稚氣又淩厲的兩行字,徐珂腦中忽然浮現出那時江晏撫在王雅書批上的手指。

她心亂如麻。

於理而言,所有案卷都可供梅社成員自由查閱,並無限製;但於情而言,這一案涉及身邊人的舊事,涉及江晏的過往,若真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將一切都攤開在眼前,徐珂隱約預見到,必然會有一堵隱形的牆壁在她二人之間拔地而起。

可事情也不能就這樣算了。衍天器宗,徐家的另一條血脈,自己未曾謀麵的親族,三千人的性命……徐珂越想越絕望。這樣殺人如麻的冷血妖魔,那日和王雅笑鬨的機敏偵探,怎麼會是一個人?不,她是妖,可為什麼身上半點妖氣也無?就連修為更高強的姬前輩也辨不出她身上的妖氣。啊,姬首朱也是妖,若是她包庇江晏……也不對,姬首朱先前對她二人諸多防備,怎麼會幫江晏隱瞞身份。

徐珂按著腦袋緩緩坐下,隻覺千思萬緒都絞作一團。事情一定有隱情,也許她是無辜的?可江晏對邱崇傑所說的那句“猜猜為什麼我還活得好好的”,聽起來囂張至極,完全不像無辜之人會說的話。

以道盟的規矩來說,若有妖犯下這樣重大的滅門案,勢必要將其斬殺,令之神魂俱滅。而南州公審後,所有人都隻知道道盟將罪妖交於巽宗看管,此後便消息全無。這十年,江晏為何能在巽宗門下安穩度日,甚至門人也將其視為同袍?

巽宗在俗世有顯名,正是因為海山清領宗門上下扶危濟困,懲仠除惡。而與海真人相交者,無不讚其為當世君子。徐珂對她也頗有好感。奔赴巽宗時,守山人並未因她形容淩亂而怠慢,要了信物便稟報上去;海山清為她擦去麵上風塵,笑說原是故人之女。如此上下和樂之宗門,如此春風化雨之領主,既有雷霆手段,亦是菩薩心腸,徐珂不信她們會容忍重犯至今。

還有與她朝夕相對的張鬆梅。張姨對徐珂總是事事周到,處處留心,得知她是刀修後連夜備好了一批傷藥留用。但張鬆梅每每對上江晏時都會流露出不自知的親昵,像母親一般勒令她喝藥——張大夫的好脾氣總是在遇上她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一種遠超忘年交的情誼。然而作為梅社全冊檔案的管理者,張鬆梅不可能不知道江晏的舊事。

徐珂抱著腦袋做了決定。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張大夫出診回來,反正案卷也跑不掉,不如先去找江晏,甩開那些九曲回腸彎彎繞繞,將自己的想法說清楚。可當她走進後院時,已是空無一人,連戲水的飛紅也不見蹤影。

本要說出來的話都梗在了心頭。

最後徐珂決定去練刀。

老師曾經跟她說過,心思不定,就去練刀,將震金刀斷水刀焚火刀斫山刀從第一式練到第九式,心自然就靜了。

手裡握著刀,徐珂卻又犯了難。梅社就剩她一個人,若她自去尋了個地方修煉,有客人帶著委托上門怎麼辦?

思來想去,徐珂想起一個好地方。二樓露台足夠開闊,又能瞧見大門口的來客。隻是花木繁多,難免被大開大合的刀刃所傷。

於是徐珂提了一把菜刀走上露台。起勢之時還有些古怪,一式練完,已將刀舞出個虎虎生風。斫山斷水講求一力破萬法,震金焚火則是以手中長刀為引,以鍛刀之金斬斷它者之金,以煉刀之火燃儘它者之火。進步,撩刀,剪步,推刀,刀鋒成了徐珂手臂的延伸,隻覺鋒芒如電閃,無物不可斷,無事不可平!

“好刀法!好刀法!”忽聽下麵一聲喝彩,徐珂扭身回望,隻見樓下大門外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手裡還提著大包小裹,見徐珂看過來,竟然一躍跳上露台,“你就是新人?”

近看更覺這人身形健碩,偏她又生得眉角鋒利,眼帶銀鉤,令人一見便知是不好惹的凶神。而她看徐珂點頭,銀鉤立時變作新月,綻開笑顏,又讓人如見春陽,心生暖意。

“請問您是?”徐珂謹慎問道。

“我名叫鄭天嬌,天上的天,天嬌的嬌。”鄭天嬌神采飛揚,“見過一樓牆上那個‘一代天嬌’的令牌嗎?那就是我。”

梅社東麵的牆上掛著一排粗陋的木頭牌子,每隻都刻了一個名字,對應梅社裡的一個人。這位“一代天嬌”此時就和“雪鬆紅梅”“江流”“道梁”掛在一起。徐珂還沒有自己的木牌,因為能做木牌的那位“道梁”休了假回家探親,現在還沒回來。

這可不是普通的木頭牌子,而是天才器修、符籙法器雙精通、梅社後勤強力保障李明梁的得意之作。它具有即時傳訊的功效,一式兩份,一枚隨身攜帶,一枚留在梅社,手握其中一塊木牌就可以向另一塊傳送訊息,比信鴉靈鴿紙鶴之流好過幾十倍。

在徐珂來後,江晏手按木牌,向遠行在外的兩人遞了信。

“一代天嬌”快速亮起:“歡迎新妹妹!真可惜,現下我還在外麵,回去我做東,請你吃飯!”

江晏深感意外:“你竟然舍得請客?”

一代天嬌:“咋的,不信?姐姐我賺著錢了,心裡痛快!”

現在,這個說著要請客吃飯的人就站在徐珂眼前,兩眼放光,搓搓雙手,以一種過於討好的笑容向她道:“妹兒啊,你平時用的刀呢?咱倆比劃一場行不?”

天知道鄭天嬌現在有多興奮!梅社一個兩個都是不能打的,張大夫不習武,李明梁天天畫符煉器,一有大動作,身上骨頭就哢吧哢吧響;江晏身體差又沒靈力,也就能比比身法,可鄭天嬌總是收不住勢,張鬆梅生怕她打到興頭上一拳下去砸碎江晏的骨頭,每次都掐著點叫停。

每年的宗門大比倒是能敞開了打,可鄭天嬌身份特殊,不能出戰,隻能私底下找人約架,挑個僻靜的山頭打一場。

現在可好,梅社又添一個“打手”,鄭天嬌隻覺從心尖癢到指尖,恨不能立刻攥著拳頭撲上去。

徐珂不懂她的急迫,搖頭道:“不行,沒人看守店鋪了。”

“關這麼一會兒的門礙不了事!”鄭天嬌急衝衝跳下去將門鎖一扣,又躍上來,“走,我們去後院!”

徐珂思索片刻,點點頭,“也可,隻是還有一件事。”她想問這位梅社老成員,往日江晏心中鬱鬱時都會去哪裡散心。可剛走到後院,身後便有一陣剛猛拳風襲來,徐珂立時飛身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