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食入口,注意衛生(四) 江晏,二十……(1 / 2)

流浪虎鯨 江逐鶴 4096 字 1個月前

江晏把這幾年的卷宗翻過一遍,原本六成的把握已增至九分。

自前年六月以來,巴州附近城鎮的男童失蹤拐賣案呈現出一種詭異而迅速的增長,最初是小貓三兩隻的試探,八月時逐漸喪心病狂起來,像一頭嘗到甜頭而成癮的饕餮,幾乎每月都要吞吃二十餘人。

而在今年,事情變得愈發嚴重。從四月初開始,這個數字直接翻了一番。同一個村子,隔兩家就有丟了男娃的,清明時節給列祖列宗上香磕頭的時候,後排小輩站的地方直接空了一大片,看得幾個老頭心慌氣短、手搖腳顫,差點從跪著拜的變成躺著被祭的。

奇妙的是,巴州之外腥風血雨,巴州城內卻一片祥和,上報給府衙的這類案子也一點兒都沒變多。

江晏卻直覺有哪裡不對。

雖說沒見有誰家哭天喊地給香火叫魂,但城裡的男孩好像是少了些。那幾個踢貓打狗、東跑西撞的煩人貨色,確實也許久沒看見了。

她邊走邊想,遛遛噠噠從衙門出來,捏出一隻竹哨銜在嘴裡吹響,轉身向西市走。

天色向晚,燈火初明,出晚市的已經把攤子支了出來,賣小玩意兒的聚在北城牆根,小販“呱嗒呱嗒”敲著竹板,引小孩來看她做的陀螺響球香鼓兒;東頭靠近坊門,多是賣吃食的,左邊香右邊甜,前頭酸後頭辣,勾得人心底和鼻子一同發癢。

江晏逛到甜水鋪,守攤子的範大娘跟她一對眼神,立時心領神會,盛了兩碗糖漬小櫻桃。“樹底下還有個空桌子,你坐那邊,有點風還涼快。”

“好嘞,”江晏甜甜應下,“我們在範姨這兒記了多少賬了?”

範大娘笑著擺擺手,“你就敞開肚子吃,吃不垮你家張大夫!”

江晏坐下,拿了一隻小木勺在糖水裡攪著,竹哨還咬在嘴裡,時不時吹兩下,“嘟嗚嗚——”地響,引得路過的小孩頻頻回頭,轉眼又被桌上擺著的淋了糖汁的朱紅小果吸引,扯著娘的衣角討要。

而在閒逛的人中,那個將腳步踏得咚咚響的身影就格外顯眼。

“彆吹了彆吹了!”一個衣著破舊的半大少年分開人群衝過來,支在桌子上喘著粗氣,瞪了江晏一眼,“你是不是故意吵我耳朵?”她手上攥著隻一模一樣的哨子,方才匆匆過來的時候就響個沒完,全是眼前這個白毛吹出來的。

“帶魚你來啦?”江晏托著臉笑眯眯道。

“我叫帶玉!金帶玉!”少年氣呼呼的,忍住把手指頭戳到江晏腦門上的衝動。“明梁姐送的寶貝是讓你這麼用的嗎?”她口中嘟囔著,從口袋中摸出一塊白布將竹哨包好放回懷裡,抬著胳膊就要直接用袖子去擦臉上的汗。

“哎呀彆動,”看不下去的範大娘丟了一塊手帕過來,“你這衣裳比臉乾淨不了多少,越擦就越臟,還是用這個吧!”

金帶玉紅著臉道謝,瞥見江晏在旁邊笑,又瞪她一眼,“叫我過來什麼事?”

江晏推過去一碗櫻桃,“邊吃邊說。”

少年一點沒客氣,勺子也不用,端起碗來“咕咚咕咚”幾大口甜湯灌進肚裡,掛在嘴角的也舍不得擦,用舌尖舔舔乾淨,抿進嘴裡。

她也是許久沒有這麼痛快地喝過蜜水了。

以前她還沒有這個像樣的大名,也沒有親人,隻有個賤名叫小狗,從記事起就跟著老乞丐在街上討食吃,在破窩棚裡住。老乞丐死了,她抽出一張草席把人埋在窩棚邊,接著照顧老乞丐撿回來的一幫子小乞丐,成了乞兒堆裡的老大。

金帶玉確實有做頭領的本事,把小乞丐們看護得很好,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一群妹妹裡有人還挨著凍,她就不穿厚衣服;帶回來幾塊人家不要的臟點心,她把沾了土的外皮搓掉,讓妹妹們吃裡麵白淨香甜的糖餡,自己再一口口抿著吃剩下的碎屑。

光憑仁義成不了事。她對內護短,對外人也狠得下心。從前有街溜子往小乞丐腦袋上丟石頭,她一聲不吭抱著小孩走了,當天晚上就偷偷摸進那人家裡,棉被澆水壓石頭,把人捂了個半死。

長大之後,她有些迷上聽書了,在茶樓外聽人講天下風雲門派,聽得心潮震蕩。因為已有丐幫在前,她便自己建了個“小丐幫”,又找認字的給自己擬了個像人樣的大名。

妹妹們也長了幾歲後,日子就更舒服了一些。一群半大孩子滿城討飯做零工,還真攢下錢來,一人裁了一身乾淨衣裳,也不必住那座修修補補幾十回的破窩棚了。隻是金帶玉有自己的倔脾氣,好衣服隻在特殊場合穿——譬如被邀去梅社吃飯的時候,其餘時候還是一身補丁滿城跑。

她跟梅社的淵源暫且不提。小丐幫裡這十幾個滿街亂竄的孩子,就是江晏觀察這座城最好用的眼睛。

“這些日子……就按這一年算吧,巴州城裡的這些小男孩,你看著是多了還是少了?”江晏問。

“少了。”金帶玉不假思索道,“去年一直跟我們搶地盤的那幫男的,一下子少了一大半。有好幾家的男孩都沒再見過,彆人問也隻說被仙人選走做仙童去了。”

“是誰把人帶走的,你們見過嗎?”

金帶玉又喝了一口甜湯,舔舔嘴唇若有所思,“不知算不算,小榮撞見過一次,大晚上的一架罩著黑布的馬車停在永豐坊王元貴家的後門,遮遮掩掩把人拉走了。”

“哦!”她忽然一拍大腿,湊近了低聲說,“有次王元貴在外麵喝多了,我聽他跟人嚷嚷他家王承望有出息,早早進宮跟在貴人身邊享福,還嘻嘻笑著往天上指。說的聲音太大,手被他老婆硬掰下來,疼得醒酒了又說自己是醉話。現在看來,還真是被送到那邊去了。”她也悄悄往天上指了指。

“那可說不準哦,”江晏壞心眼一笑,向地上指了指,“說不定是另一邊呢?”

金帶玉冷哼,“也好,省的那雙狗眼總往小榮身上瞟……落我手裡早晚給他剜了。”

“下次早點下手就行。”江晏的手掩在桌下,往她手心塞了一枚金墜子,“這次的消息很有用。拿著去安樂堂找你田姐姐換錢。”

金帶玉窺了一眼成色做工,又輕輕掂了掂份量,麵色好看起來,嘴上卻還硬著,“這麼小就把我打發了?摳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