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轅與廂底都被另行加固過,車輪外周和車輻磨損嚴重,因為車的負載遠超原定的規格。這麼說吧,這架車做出來時,工匠隻設計了五個人的承重。而車的實際載重,經常能達到十二個人以上。考慮到我們的乘客是十歲左右的男孩,這個數字或許還能再翻一倍。”
江晏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向正在庫房大門外探頭探腦的身影一指,“抓住他。”
那宦官大概是沒想到二人出來得這麼快,扭頭拔腿就跑,誰知沒邁開幾步便覺餘光中刀鋒一閃,頸邊一涼,徐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啊啊仙人饒命!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宦官痛哭流涕地跪在徐珂腳邊,心中追悔莫及。最初隻說是幫人遮掩一回,事成後就能拿到守一輩子倉庫都賺不到的錢。可這條賊船哪裡是他想上就上、想下就能下的呢?
“說,一車幾個人?”
宦官兩股戰戰,本來還想含糊一二,被江晏一句點明後,心中最後的一點祈望破碎,哆哆嗦嗦道:“二、二十來個,多的時候能、能有二十七八個。”求生欲讓他拚命往外蹦著字。
“今年四月停了?”徐珂又聽不懂她的話了。
“是,是。”宦官汗如雨下,連連點頭。
江晏心思電轉,已在頭腦中織出一張網。果然,四月初附近城鎮失蹤男童大幅增加,就是在填補巴州內城緇車停擺的空缺。而在這之前,丹王宮裡出過的、會讓整個鏈條斷掉的大事……
仲春四月,一位自命不凡的經略使春風得意,上任巴州,新官的第一把火就燒了丹王宮,將宮內四十九處陣法儘數拆除。
長針一鉤一攪,千絲萬縷彙聚一點。她都想明白了。
巴州城內坊裡密集,進出城又有哨卡盤查,難以像外城作案一般抓了人就跑。於是凶犯以宮廷秘密征召為由,暗中聯絡人家,百般誘哄,許以富貴榮華、仙途長生,將目標偷運至宮中,再集中以傳送陣的方式送出去,以此掩人耳目,瞞天過海。
當真是好大一隻老鼠。江晏麵上露出奇異的笑容,看得那宦官膽戰心驚。
竟敢以丹王宮為中轉……不知這碩鼠是偷食主人粟米的小賊,還是被主人精心養著的家鼠?
“車上下來的人都去哪兒了?”
“我……這個我真不知道啊。”宦官哭喪著臉,“他們不準我看,都讓我堵著耳朵對著牆站著,不能回頭……”
江晏和徐珂對視一眼,徐珂心領神會,將刀向前推了一寸。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宦官尖叫道,“我聽見過一次,聽見他們往北邊走了!”
“那個方向有什麼荒僻的、不常有人來往的建築嗎?”江晏語速緩慢,語氣溫和,“最好是這一兩年裡才被封起來的……”
“我知道!”宦官眼睛忽然亮起,又一顫一顫地暗下去,“就在北邊,是……長桐院。”
……
“真是被廢棄的宮苑。”徐珂打量著破敗的門楣。
“丹王在宮裡養著幾十個修士,隻用障眼法不好糊弄過去。”江晏推開沉厚的大門向裡走去。
門板的打開掀起一陣風,吹起地上積存的塵埃。正殿蛛網橫結,空無一物,隻餘幔帳堆陳,桌椅床榻俱被推到了偏殿。而這一切顯然都是為了給中央青石地上的暗紅符文騰地方。
陣法已然破損,無法再啟動。書寫的痕跡凝結乾涸,在指尖撚開來看,竟是用血繪成的。一層疊著一層,不知糊了多少血垢。
江晏的視線跟隨陣法的筆畫一路行過來,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
“這種寫法,好像近些天在哪裡見過。”江晏苦思冥想,可她確實不精於陣法一道,乾脆掏出傳訊的木牌,“叩叩”敲了兩下,“明梁?梁梁?急事,速來。”
“什麼事?快說。”一道明梁的虛影從中浮現。她正埋頭桌案,奮筆疾書為梅社這群敗家子補上符籙的庫存。
“你看這個傳送陣。”江晏將傳訊牌舉高,好讓她看得更全麵,“我總覺得很熟悉。”
明梁的臉湊近了,緊緊皺著眉,“你再靠近點,我要看看陣眼。小心彆踩到。”江晏依言照辦。
“熾陽逐陰,太上光明。”明梁忽然露出厭惡的神情,“怎麼又是真陽宗?”
“哎呀,是老熟人啊。”江晏笑起來,“那我可算知道他們的器修都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