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去!”
江晏要帶徐珂去馬廄檢查車駕,被嘉寧攔下了。這小孩把臉埋進袖子裡,一邊假哭一邊偷偷看江晏的臉色,“你不讓我去,那她也不能去!”白蘿卜一樣的小肉手拚命指著徐珂,“她故事還沒講完呢!”
“郡主,江娘子她們有正事要辦呢,要跑很多地方,不如先回宜清殿跟娘娘用些瓜果,等二位娘子回來再陪你玩?”侍女蘭和在一旁軟語相勸,以冰食引誘道,“竹和取了井裡湃的蜜瓜和梅李,切成小塊鋪在冰碎上,又澆了牛乳,就等著郡主去吃呢。”
蘭和這辦法確實管用。小孩貪涼,乾嚎半天憋出一腦袋的汗,早已口舌發乾,聽了一耳朵的“瓜果”“冰碎”“牛乳”,麵上現出躊躇,腳尖已經往宜清殿的方向轉了——如果江晏沒開口的話。
“是呢,我們要去抓壞人,郡主還是回去找王妃吃冰碗吧。”
嘉寧的身子立刻轉過來,“我要跟你們去!我也要抓壞人嗚嗚——”
蘭和對江晏怒目而視:孩子差點就哄好了!
江晏還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和藹地詢問嘉寧:“知道你為什麼不能跟著去嗎?”
“不就是你不讓我去嗎?”鼻子一酸,嘉寧委屈地流出眼淚。
“因為你太弱了。”江晏像是麵對著一個已經成年的女子,平靜地講述著這個事實,“天嬌教你的入門心法,你偷懶不練。她交代每天修習的早課,你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如果你跟著我們去查案子,一個照麵就會被敵人抓做人質,自己陷入危險,也妨礙我們做事。”
嘉寧小臉漲得通紅,淚珠在眼眶中亂滾,極力爭辯道:“我是郡主,有一大堆人來保護我!我不會被抓,不會拖後腿!”
江晏用愛憐的眼光看著這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蹲下身幫她擦去眼淚,用最柔和的語氣問道:
“嘉寧會永遠都是郡主嗎?郡主又怎麼樣呢?”
蘭和冷臉,“江娘子勿造口業。”
“咱們先不說因果業報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江晏微笑道,“彭州許家花五千貫買了位縣主做妻子的事,郡主聽說過嗎?”
嘉寧怔住了,淚珠掛在鼻尖上要掉不掉。從剛才開始,她怎麼就聽不懂晏娘的話了?郡主?她爹爹是丹王,她是郡主,怎麼還會變?縣主也是王女、是宗姬,為什麼會被人用“買”的方式娶為妻?
蘭和心頭一緊,用力將江晏拉起來,咬牙低聲道:“郡主還小,不要跟她講這些事。”
“九歲還小嗎?她的異母姐姐們剛及笄,丹王就迫不及待把人送給道盟那幫老不死的東西換仙藥了。”江晏冷笑,“你家娘娘還能護她幾年?”
蘭和羞且怒,既覺得被人揭了家醜,又覺得丹王所為的確令人齒寒。如今娘娘有意借巽宗梅社保住郡主,可把郡主送出去後,娘娘和她的母家又要承受丹王怎樣的怒火?
“走了。”江晏轉身離開。徐珂神情澀然,望了仰頭發愣的女孩一眼,快步跟上去。
前麵的人一言不發,徐珂也隻默默跟在後麵。她原本以為,宗室女兒能比尋常人家的女孩過得更自由,誰知不過是一個關在草籠,一個關在金籠而已。
兩個人沉默地走過朱紅的高牆,在萬馬殿之外被人攔下。
“二位仙長請留步!此處乃是丹王禦馬之所,若無殿下手諭,是不可擅入的。”值守的內侍恭敬道。
“睜眼看看,這是什麼?”江晏拿出經略使邱崇傑給的令牌,亮在幾個如臨大敵的內監臉前。徐珂眼見幾人的神色從掙紮、抗拒轉為不安、猶疑,垂著腦袋嘀咕幾句,慢慢讓開了一條道路。
“果然,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江晏滿意地將牌子掛回腰間,繼續前行。
“我不理解。”徐珂反而加強了戒備,低聲問道,“邱經略使初來乍到,並無許多威嚴,為何宮中內侍會因為她的令牌輕易放行?”
“牌子是一,我也是一。”江晏兩根手指交疊,“合在一起,可以是一,可以是二,也可以是四。對眼高於頂的傻子來說是一,對普通的傻子來說是二,對弱小的傻子來說是四。”
“……”好在四周無人。
“丹王認為這位經略使膽小怕事,初初上任就來找女人報團,不能成事;府衙覺得是久處白身的梅社為謀官職勾搭上了新經略使,所圖不多;內侍隻是單純因為被仙人鬥法夾在中間而惶恐,小命能留一天是一天。更何況我牌子都拿出來了,他們有個能交代的理由,也就過去了。”
一路的守衛都被令牌趕開後,二人走到停放緇車的庫房。
江晏圍著車走過一圈,敲敲車輿的箱板,捏捏輪轂,鑽進車廂“咚咚”踩了一遭,又在車底滾過一圈,爬起來滿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好了。”
“好了?”徐珂捏著她的小本子,才隻寫了“探查緇車”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