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三顆珠(1 / 2)

待沈枝鶴終於回過神來,付離盯著她指尖的符篆,眼神亮晶晶的笑著問道:“往常倒是不察,是頭一回製符?”

見沈枝鶴點了點頭,笑意更甚,連連歎好。察覺她麵上神色不解,也未多言,又起了個手勢,動作緩慢,顯然是要沈枝鶴跟著學習怎麼收攏靈力。

沈枝鶴起勢照做,散了符篆。

付離看了看她桌上的書籍,見隻有一本基礎術法講解,邊從儲物袋裡掏出本中階術法遞給她,邊溫聲告誡:“要戒驕戒躁,固守本心。”

又對前麵探頭探腦的蘿卜頭兒們說道:“功法非一日之功,不可冒進,貪功求快,壞了道心才是因小失大。”

小年輕們都是這屆弟子中的佼佼者,天賦、心性無一不可圈可點,當即壓著激動個個認真的點頭稱是。

付離也不點破,隻是揮了揮袖子,補了個防爆的陣法就隨他們折騰了。哪節課上沒出幾個爆炸頭黑臉蛋誰好意思說自己教製符呢。

果然驚雷符一出,即便沒見著用符,端看教習都起身教收符了,想也知道威力不小。一起爬過山,段位也半斤八兩,她行我也上一個。

下麵的弟子們也不七手八腳折騰什麼生火符、傳音符、好運符、倒黴符...了,畢竟也是見過世麵的崽了,他們麵上唯唯諾諾,轉頭自信出擊,想著方才沈枝鶴的運符起勢,哐哐操作,這不得嘎嘎亂殺。

果然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黑臉豬。

付離見他們身體並無大礙還挺滿意,反正心理上的他是提點過了。晦氣玩意兒們,就該被教育教育。

瞥了眼角落裡還低著腦袋的穆晚,揚聲道:“今日課業製三種符,不拘種類,另外,穆晚加倍。”接著收了書懶懶散散的走了,心滿意足地聽見了身後長聲哀嚎,真好。

後排正在翻新書的沈枝鶴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甚至愉悅的想捂著嘴巴即興來上兩句抑揚頓挫的詠歎調。

然而,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穆晚:煩了,毀滅吧。

她悲憤的咽完最後一口糕點,隻覺得今天的芸芸眾生格外吵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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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的課是音修課。

這種課程太吃天賦,藝術細菌這種東西早早地就在成就的標竿上標注了上限,無謂的掙紮除了消耗時間和精力以外,努力的意義並不太大。

所以原本樂理課是在下午的末節,弟子可酌情選擇是否聽講。

直到有位悟性奇特的師兄,於樂理造詣上力壓同窗。但由於本人過於鹹魚,《高山流水》的雅意聲聲中都帶了點催眠的意味,又因為下午本就易生困乏,威力更是翻倍,以至於回回樂理課都要教習手動屏蔽他的“噪音”。

於是宗門為了以防萬一,統一把樂理課調了上午。畢竟奇葩年年有,能少謔謔一個是一個。

堂內有人陸續離開。

沈枝鶴沒有離席,循著記憶從儲物袋裡抱了把琴出來。

是伏羲式的七弦古琴,琴漆有斷紋,細細的幾條點綴在木紋上,更顯出幾分古樸。

寺中清苦,上輩子為數不多的娛樂就是偶爾看本偷渡的小說,更多是閒暇時和主持師父下棋,或是聽他信手閒談幾首曲子。

時間久了,這點可有可無打發時間的消遣趣味也顯得在乏善可陳的日子熠熠生輝。

有天夜晚主持在後山拂著弦連彈了三遍同一首曲子,她沉默地立在一側,就著月光記了三遍指法動作。

“平沙落雁鶴聽泉,流水關山月西偏。美人多愁良宵引,陽光三疊錯吟弦。”

西出陽關,冷風淒切。後來她才知道,那首曲的名字是《陽光三疊》。

主持事忙,少有時間指點,她也不強求,指尖沾了弦隻彈這首曲子,從興之所至磕磕絆絆能彈出曲子的大概,又到一氣嗬成信手拈來。

“泠泠七弦上,靜聽鬆風寒。”

時至今日,看著窗外花枝搖曳的海棠,她終於明白主持那晚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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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修的教習修姓,單名一個“懿”字,是位發須儘白的先生,行動間花青色道袍迎風蘸袖,鶴骨鬆姿。

修懿一眼就看到往日見不到人的沈枝鶴,詫異的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登山試煉中,他是在觀景台見過這位弟子的,稱得上心性不錯。後來見她泯於眾人,又不好管弦,恍然一時沒記起來。

如今再見,這位便宜弟子倒是不同往日,更與傳聞有異,於是八風不動的麵龐上難得帶了點探究。但見沈枝鶴慢條斯理地隨他人起身行禮,儀態端方,從容有度,眉目間清亮較之前更甚。想著許是年輕人有些奇遇,換了性子,也是件好事,當下不再深究。

沈枝鶴見他回了禮後開始授課,握緊的手才慢慢放鬆下來。

她並沒有麵上的泰然自若,唯恐這位修為極高、又感情豐沛的音修教習察覺換了個芯子。

傳聞修真界有道叫“搜魂”的道術極為折磨人,她還對大好人間多有眷戀,本著來都來了的經典華國式思維,尋思著區區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大好青年還想苟活五百年。

修懿瞥了眼下方零星的弟子們,徐徐說道:“是個好日子,今天就整首應景的曲子吧。”

說完就讓自行斟酌曲子,一會兒挨個指點。

沈枝鶴在後排支棱耳朵聽著,也琢磨不出來這日子好在哪兒了,四下張望目之所及也不過寥寥幾位同窗,盛之煜和江昭赫然在場。

好巧不巧,看到盛之煜手中拿了把洞簫擦拭,條件反射性的看向江昭,果不其然,江昭的指下是架古琴。

琴瑟和不和的她一個山野村夫沒多少見識,反正他倆的琴簫據書中來說是挺配的。

沈枝鶴反手就是一個虎摸自己的琴,覺得冥冥中果真是有定數,自己和琴一樣多多少少是有點多餘在身上。

她正尋思憑自己這一首曲子走天下的半吊子業餘水平,一會兒能撲騰出個什麼歡快的曲子,甚至因為教習激情開麥的好日子也想給他整出個《好日子》開開眼。

心裡唧唧歪歪,麵上看破紅塵的撫上腕間珠串,破防了家人,這顆光禿禿的頑強珠子格外應景,弱小無助又可憐。

沈枝鶴麵無表情水泥封心,決定最後掙紮一下,找找有沒有什麼樂譜法器應應急,於是開始地毯式搜索儲物袋,她還是挺喜歡古琴的,並不想當眾小醜,開局即出局,上課就社死,遇見同窗腳趾扣地,半夜起來了結自己。

於是有人吹笛她在歎氣,有人彈箜篌她在摸魚,有人演奏琵琶她在放飛自己,後來,有人彈琴她在扒拉儲物袋,有人吹簫她在扒拉儲物袋,有人拉二胡......

嗯?二胡???!

她聽著前麵曲不成曲、調不成調,鋸木頭疙瘩一樣嘔啞嘲哳的聲音,尚且來不及走馬觀花的懷念完十七歲那年抓不住的蟬和十八歲那年夕陽下逝去的青春,倒是手一抖甩出了隻青瓷白玉碗來,撞碰著桌台,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偏就湊巧,此時一曲終了,滿室寂寂,於是這細腳伶仃的聲音就顯得分外抓耳。

救命!沈枝鶴迎著各色怪異的目光麵色凝重,腳趾已經活躍的開工修建起另一座淩劍山來。

世事艱難,命途多舛,有的人活著卻想回爐重造當場自殺留得清白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