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看向一臉純真的沈清，歎了一口氣，“你以為呢？你知不知道你當時五歲的時候阿父阿娘問你想做什麼的時候，你說你想入仕途尋高官，他們同意了。可笑啊，你談及你自己都不清楚這東西是什麼的誌向他們卻應了，我談及我的就罰我跪祠堂，當真可笑偏心至極。”

“所以你借著阿娘讓你去采藥的由頭，跑了？就因為所謂的刀工劍法，就為了不想繼承家業，追隨了現在的天子？”

沈崇眯了眼睛看著下麵，這樓層在二樓，並不高，卻在沈崇的眼睛裡如同懸崖，深不可測，“沈清，不管怎樣，你就當沈崇是掉下了懸崖已經死了。”

“你為什麼要跟著天子?你又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是迫不得已還是言不由衷？”

沈崇轉過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是自願。”

“哥!你清醒點!你以為那王磊菩薩心腸收你在旁邊就不會殺了你嗎？哪怕他現在不會殺你，難保以後，伴君如伴虎！他之前殺了那麼多人，足以證明他心裡有多扭曲!”沈清伸手抓住了那隻早就冰涼的手。

沈崇低頭看著那隻細白的手，拍了拍，看著沈清，“人生在世，各有所求，你繼續求你的醫道，”沈崇起身，注視著那雙純真的眼睛，“回舟州吧，待在他身邊的人不會有好下場，沈氏得有後人。”

“那你呢？你不姓沈嗎？”沈清不依不撓，仍想試圖拉回眼前這個已然陷在黑暗裡的人。

沈崇道，“我姓沈，但不是沈氏醫館的沈，而是追隨王氏的沈，今夜就到這吧，以後沒必要就不必再見了，聽我的話，回舟州去，否則下一次再見你，我的劍會指著你。”

沈清看著他的背影，吼道，“沈崇!你把我阿娘的琉璃串還給我!既然我哥已死，那便請你還給我!”

沈崇站在原地，略微偏頭沒看他，隻說了一句，“那串不值錢的東西早就被我扔了。”

“阿父阿娘的墳塚我不信你沒回去看過。”沈清聲音小了，裡麵有些哽咽。

沈崇沒跟他繼續說話，跨腳走了出去。

沈清倒在了硬硬的椅子上，手不小心碰倒了剛燒開的茶水，濺得手背通紅，但此刻他似乎沒了直覺，偏頭往下看去，沈崇已然上了馬車，往與自己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沈清哭了，無聲的，隻有眼淚不停地掉著。十九年未見，再見已是陌路人。

手上傳來涼意，回過頭時青鳥正皺著眉給自己搽藥，沈清笑道，“怪丟人的，阿娘死後我就不掉眼淚了，現在竟又掉了，還讓你這個小結巴給瞧見了。”

青鳥給他上了繃帶，“有什麼好丟人的，男子漢大丈夫該笑的時候就笑，該哭的時候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扭扭捏捏的故作樣子有什麼值得傾佩的嗎？”

沈清鼻子哭得有些紅，又彆過了頭看著窗外，“我倒是真希望我哥真的在十三歲那年就死了，以前盼望著他還活著該多好。”

“他自己選的道那就讓他自己走，你走好你自己的。”青鳥拿起自己偷過的琉璃串，給他套上了手腕，看著他的側臉，“喝酒嗎？”

沈清轉頭看他，那雙打濕了的睫毛眨了眨，青鳥又道，“我請你。”

沈清笑了，青鳥近距離才發現沈清的左邊嘴角有一個淺淺的酒窩，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你那點月銀，夠嗎？今年朝廷每月發給堇年的月銀也沒有以前多了。”

青鳥撇了他一眼，“瞧不起誰呢？我去年存的行了吧？”

然後朝外吼道，“小二，來幾瓶上好的酒來！”

小二在外探了個腦袋，笑盈盈道，“好嘞爺，稍等片刻!好酒馬上來！”

酒過三巡，青鳥看著眼前搖搖晃晃的人，笑稱道，“你喝酒不行啊沈清!才喝幾杯就晃成這樣!”

沈清無奈地搖搖頭，低頭又喝了一口酒，然後兩手交叉在胸前，看著坐在前麵搖搖晃晃的人，“小結巴，你真行。跑過來安慰我，結果自己把自己給灌醉了。”

話畢，青鳥轟地一聲趴在了桌上，嘴裡還在說著，“沈清你不行，喝酒都喝不過我……”

沈清叫小二幫自己把醉攤在桌子上青鳥一起扶下了樓上了馬車，小二敲了敲馬車窗口，沈清掀開，小二伸手，“爺，酒錢還沒給呢！”

“……”

小結巴!說要請我喝酒的是你，現在喝醉了不給錢的也是你!

回到馬車後，沈清氣呼呼地踢了一腳睡得跟死豬一樣的青鳥，不知是不是因為被踢了一腳的原因，青鳥摸索著摸到了沈清的大腿，不待沈清踢他，他就道，“彆踢我，我把我包裡剛討的雞爪都給你，給你......”

聞言，沈清收了腳，任由他扒拉著自己的大腿，過了會青鳥又側了身子仰麵躺在了腿上，外麵的月光隨著馬車的顛簸滲了進來，若隱若現地照在青鳥的略紅的臉上，沈清不自覺地用燙傷的手摸了濃密的眉毛，細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根，最後停在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