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連忙伸出雙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穩後,他馬上收回了手。
他的手很熱,被他扶過的肌膚也變得灼熱起來,像是被燙過一樣。可她知道不是,是她的肌膚害羞了,自動紅了臉。
薑漣漪回味著轉瞬即逝的感覺,看著他隨意垂在兩側的雙手。顯然,他們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的手隨性地擺著,隻是舉手之勞的事,他沒有當成一回事。
少年似乎以為她隻是腿腳麻了,正在等待著她緩過勁來。
她的眼睛太腫了,導致她不能自然地睜大眼睛,去看他的臉。隻能抬頭看,可是抬頭,又過於奇怪。
薑漣漪沒忍住,匆匆抬頭看了他一眼,倏地,低下頭。
他的鼻梁好高,人也高,她才到他的肩膀。
單看身高的話,像是大人和小孩似的。薑漣漪搖搖頭,從腦海中甩掉這個不恰當的比喻。
半晌,薑漣漪指了指門,抬腳往那走。
她深知自己的嗓音沙啞。
像是和女巫交換嗓音的小美人魚,寧願在王子麵前做個啞巴,也不願暴露難聽的腔調。
她走得很慢,全神貫注捕捉著身後的人的一舉一動。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
等她進了門,踏上樓梯的階梯後,少年走到了她的身側。誰也沒有說話。
薑漣漪努力再放慢腳步,每一步都走得不情不願。
可即使她走得再怎麼慢,也不過短短幾十秒,就到了三樓— 徐純的病房所在的位置。
薑漣漪頓足,少年跟著停了下來。
薑漣漪抬頭看他,這一次她終於沒有閃躲。她抬手指向三樓走廊的深處,揮手向他告彆。
少年點點頭,同樣朝她揮手。
薑漣漪抬起腳,朝走廊深處走去。短短幾十米,她無數次想回頭望,看看少年還在不在原地。
忍了又忍,終是忍住了。
回到病房裡時,徐純和老奶奶還在午睡。
薑漣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自己的手臂,心裡空落落的。
她想了又想,找到了一個形容詞——
悵然若失。
如此說來也不貼切。
因為她從未得到過,所以談不上失去。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顧不上傷身,跟隻螞蚱一樣從椅子上蹦起來。怕吵醒病人,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的窗前,往外望去。
幸運的是,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不幸的是,他已經走到醫院外的保安亭邊,隻要再走幾步,就會消失在人海之中。
她睜大了腫脹的眼睛,不敢再眨眼。
少年被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小孩攔住。他低下身子,雙手撐著膝蓋,和小孩說著些什麼,一邊說,一邊往裡麵指了指。
壓根聽不見他的話。
她卻能想象到,他該是溫柔的、耐心的、輕聲細語的。
所有美好的人所具有的形容詞,她不吝於用在他身上。
小孩朝少年點點頭,撒丫子往裡跑。少年目送著他,直到確認他走對地方,才放心地往外走。
醫院的外麵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沒有紅綠燈,少年左右觀察了一眼,避開車流走向對麵。他一過馬路,一輛大卡車轟隆隆地開過,擋住了他的背影。
等大卡車開走時,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薑漣漪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人海之中。
從這一天起,薑漣漪黯淡無光的人生中,有了一個新的期待,期待再次見到他。
事先聲明,她沒有任何詛咒他的意思。她隻是幻想著,他會再次來到醫院。
一個會去醫院天台的人,多少是和這家醫院有點熟悉。
遺憾的是。
第二天,薑漣漪想要去天台偶遇他時,驚訝地發現天台門上鎖了。接連好幾天,天台的門都是鎖著的。
再也沒有開過。
她的期待落了空,隻得每天守在病房的窗戶前,死死地盯著醫院的大門。
一開始,她還會想象著,再次見到他時,要說些什麼。
先要和他道謝。
如果可以的話。
還想認識他。
很多年後,網上出現了一個詞“crush”—形容猛烈的、短暫的喜歡。
薑漣漪看到crush這個詞的第一秒,腦海中閃過的是天台少年的臉。
她遇見了她的crush。
她把crush解釋為驚鴻一瞥,以及怦然心動。
似乎年少的喜歡,總會帶點遺憾的。
她也沒能幸免。
千千萬萬次地駐足,滿懷希冀地張望。
終究化為一空。
漫長的暑假過去,她沒有再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