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畢業啦！”

嬉笑打鬨聲、快門哢嚓聲、水槍呲水聲混雜在一起，徘徊於學校文化廣場的上空，像不願離去的青春。

今天是畢業典禮，高三離校之際，所有人都很開心，學長們拉著老師、同學、甚至是不認識的學弟學妹一起合影。

還有暗戀的人。

程墨在心底補了一句。

可他不敢去和劉鍥討一張合影，明明隻要他膽大點就可以得到。

他笑了笑，感受著因蓬勃朝氣而肆意的熱風，心底裡的難過蒙上一層歡愉，笑容便變得苦澀。

誰的青春不遺憾啊！

他提著瓶冰可樂老氣橫秋地感慨了一句，避開瘋狂的人群，去了宿舍樓後無人的破舊花壇，遠處鼎沸的人聲變得不真切。

他對自己說。

你太他媽挫了，連張合影都不敢要，明明開口就可以得到。

又一個小人跳出來。

留著合影乾什麼?徒增傷悲?還不如相忘於江湖，你好他好大家好！

＊

他記起第一次見到劉鍥的時候。

不在驕陽似火少年奔跑的操場，相反，在一個大雨滂沱的陰雨天，在一個勉強避雨的公交站台。

他要去商場給冤種弟弟買資料和奶茶，不幸被困。戴著耳機聽音樂消磨時間，順便解決一瓶百香果味飲料。

他偏愛百香果味的酸甜，還被他弟嘲笑是百香果轉世。

坐在凳子上無聊的晃腿，突然被人往後拽，身體重心向後倒，他嚇得趕緊扔了飲料瓶抓住那人的衣服。

正想抬頭罵一句“你這人是不有病”，就撞見一雙不懷好意的笑眼。

那人鬆開手，坐到他旁邊。

“哈嘍，弟弟！嘖，遠遠就看見你‘完好無損’地坐在這，心裡有點不平衡，不要介意哈。”

“……”

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人好賤！還自來熟。

他感受著後背的濕意，心情不好地回道:“非常介意！你才弟弟！”

那人依舊笑眯眯的自我介紹:“同是雨天淪落人，認識一下，我叫劉鍥，鍥而不舍的鍥，高三的，你呢？”

“程墨，文房四寶的墨，高一。”

劉鍥愣了一下，笑道:“噢。”

劉鍥帶著黑色棒球帽，穿著一件白T，套著黑色的運動褲，白色球鞋。

黑白黑白，像個斑馬。

掃到被雨水打濕的白T下隱約的腹肌，他流氓地吹了聲口哨:“呦，可以啊！”

劉鍥順著視線轉移到白T上，不好意思地笑笑，踹了他一腳，附贈一句滾，被他靈活地避開。

他們加了微信，他給劉鍥備注“斑馬”，劉鍥翻了他的朋友圈，發現了撲麵而來的百香果，不甘示弱地備注“百香果精”。

之後一年裡兩人聯係得斷斷續續，高三很忙，劉鍥隻能偶爾和他吐吐苦水。

幸運的是兩個班同上一節體育課，他們可以一起打打籃球。

要說為什麼喜歡劉鍥，他說不上來，他一直本著順其自然就好的態度，然後栽在了劉鍥這裡。

他不是同性戀，但他就是對劉鍥產生了好感。他知道這不應該，可心動這件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他第一次意識到動了不該動的念頭是班裡女同學讓他幫忙送情書，他一開始就挺不樂意。

遞給劉鍥，那人寶貝似的捧著，他就更不爽了。

劉鍥還念了幾句，特彆高興，跟炫耀似的。

他酸不拉幾的，像個沒熟的百香果。

“人女孩兒辛辛苦苦寫的，你這麼不尊重，人渣啊。”他陰陽怪氣。

劉鍥眯眼笑笑，把信收了起來，讓他退回，“沒有，我逗逗你，她其實也不喜歡我，就是看我長得不錯，學習還行，一天天和你打球打得不錯，生出朦朧的好感。而且我一個成年的，和她一個未成年，搞不得搞不得。”

他壓住陰轉晴的心情，“那我就勉為其難再跑一趟吧。”

＊

“感覺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劉鍥來時看見了破舊花壇上瞎感慨的程墨。

正值初夏，樹葉蔥蘢，花繁葉茂，無人打理的花壇更甚。黑色斑駁的欄杆爬滿了爬山虎，墨綠的老樹投下一片泛著碎金邊的樹蔭，罩住穿著校服仰頭灌可樂的少年。

“什麼以前的事?？”

程墨嚇了一跳，照常埋怨他:“你真的是鬼吧？走路都沒聲音，次次嚇我。”

“不怨我，是你沒聽見，”劉鍥頓了頓，“畢業典禮不找我拍張照片?給你未來兩年的苦逼生活找個榜樣。”

“我需要嗎？”

劉鍥默默想，確實不用，程墨成績很好，給彆人當榜樣還差不多。

劉鍥敏銳地感覺到程墨心情不好，“不高興?”

程墨不說話。

又來了，他想。

劉鍥是個細心的人，他能敏銳的感覺到他人的情緒變化，還很會安慰人。很有女生緣，又潔身自好，俗稱“中央空調”。

他與劉鍥相反，不愛搭理人，沒人和他說話他就自己找事做，班裡人緣不錯完全是由於每次作業他都能寫完，也會大方地借給彆人，由此認了一堆兒子。

“程墨?”

他回神，摩挲著可樂瓶上的水珠，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現在很煩，他喜歡的人在他旁邊，很快就要與他的人生背道而馳，他都不知道怎麼去道彆。

他怕一開口就暴露，也怕不開口後悔一輩子。

他心裡酸澀的很，強裝鎮定道:“沒有，高興著呢，祝你脫離苦海！”

劉鍥笑了，重重點了頭:“嗯！彆忘了我啊，我辛辛苦苦給你講了那麼多題，沒功勞也有苦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