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趙崇好奇橫生。(2 / 2)

周太後向來不拘束妃嬪們,又知後宮許久沒有過這種熱鬨,隻笑道:“螃蟹卻是個好東西,唯獨寒涼了些。”

趙崇聞言一頓,記起前些時日劉太醫為雲鶯看診時曾說過她須得節製飲食,少吃生冷之物。

但這會兒也總歸不能叫人去攔。

“螃蟹與黃酒配著最相宜。”略略沉吟,趙崇道,“母後既這般掛念,夏江,你帶人送些丹陽酒去秋闌宮。”除此之外,今日生辰的德妃另又有許多賞賜。

周太後卻猜測他是惦記哪個妃嬪才有此吩咐。

她不動聲色覷向皇帝:“陛下既得空,不去秋闌宮坐一坐嗎?”

德妃幾乎將六宮妃嬪請了去。

每次早朝趙崇勢必要被大臣們吵得腦袋疼,下了朝斷斷不想繼續受這罪。

“朕今日是特地來陪母後說話的,母後何必趕朕走。”

趙崇半開玩笑說得句,終是隻讓夏江代自己往秋闌宮走上一遭。

周太後失笑,亦無法:“哀家盼著陛下來,豈有趕陛下走的?今日倒正好叫小廚房做了蓮房魚包,陛下既然得閒,便留下來和哀家一起用膳吧。”

“是,兒子遵命。”

趙崇也嘴角微彎,應下周太後的話。

遲些,大太監夏江出現在秋闌宮,德妃得到諸多賞賜。

妃嬪們也似跟著沾光,被賜下丹陽酒。

感受著殿內一道道豔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再聽著眾人恭祝的話,德妃心情大好,因賢妃而生的那點兒悶氣也消失殆儘。雖然皇帝沒有出現叫人遺憾,但這麼多賞賜,且又擔心螃蟹寒涼特地賜下丹陽酒,德妃心裡也很滿足了。

雲鶯不在意這些。

重新入座後,宮人奉上丹陽酒,她悠然讓碧柳倒酒,準備淺嘗一杯。

杯中的丹陽黃酒十分清澈,酒杯往唇邊一遞,鼻尖便能嗅到濃鬱的香氣。

待到酒水入喉,又是醇和鮮甜之感,一點兒也不嗆人。

雲鶯連連飲下許多杯味道很不錯的丹陽酒,同樣覺得無比滿足。她心中舒坦,歡喜得眼眸微眯,又從高足盤裡摘了顆葡萄來吃。坐在她另一側始終不曾開口說話的崔婕妤此時看過來一眼。

“枝上花開,能幾日?世上人生,能幾何?”

崔婕妤慢慢吟完一句詩,方對雲鶯道,“雲婕妤,你說待到得明年六宮又會是什麼光景?”

雲鶯吃過幾顆葡萄,拿帕子擦著手,笑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

“崔婕妤,這丹陽酒味道不錯,你也嘗嘗。”

崔婕妤慢慢收回視線。

她垂眼看著自己麵前的杯盞,扯了下嘴角:“今年花勝去年紅,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知崔婕妤是這般無病呻吟的性子,雲鶯沒有再理會她。

雖然她上輩子的確薄命,但什麼花不花的,尋常一朵花才能開幾日的辰光,聽著也怪像咒自己。

不過半日下來,德妃這一場生辰宴雲鶯吃得不錯,心情也愉悅。

宴席結束,她便適時請安離去。

扶著碧柳的手從秋闌宮出來,感覺有些撐的雲鶯想起劉太醫說她應當多走動走動,又看一看天色尚早,便說:“不著急回去,陪我隨便走走,也消消食。”

雲鶯在碧梧、碧柳的陪同下在宮中閒逛。

她專門挑清淨陰涼處走,不知不覺走到一牆淩霄花前。

翠綠藤葉爬滿牆,而淩霄花開得正盛,一朵朵鮮豔的花朵點綴其中,乍望過來,滿目麗色。

雲鶯欣賞著眼前美景問:“這是到哪兒了?”

碧梧道:“回娘子的話,娘子現下應是在桃園附近。”

桃園?

雲鶯揚了下眉:“那便去逛逛。”

這個季節的桃園無花可賞,桃子卻還是有的。

前些日子,各宮各殿也有宮人送去這桃園裡新鮮摘下來的桃子。

雲鶯來逛桃園卻非惦記著桃子,隻是覺得此處應當會比彆處更清涼一些。

入得桃園,果真如此。

一株株桃樹枝繁葉茂,果實累累。

陽光被擋去大半,走在桃園便幾乎躲在陰涼的樹蔭下,偶有微風徐徐吹來,亦有兩分愜意。

碧梧是農家出生的小娘子,幼時家中貧苦,爹娘養不起那麼多個孩子,長得好看些的碧梧便被賣進雲家。後來被選中為雲鶯的貼身婢女,一直在雲鶯身邊服侍。

大抵因著這樣一層緣由,瞧見桃樹上累累的桃子,她心下欣喜。

碧梧難得笑歎:“娘子,今年桃園想來是大豐收了。”

雲鶯也抬頭望向不遠處桃樹上一顆碩大的桃子:“我記得在一本書冊子上瞧見過果樹有大年小年之說,譬如今年結的果子多,來年大抵會結得少。若今年結得少,來年便極有可能豐收。”

碧梧眨眨眼:“竟是這般?”

“我也隻是在書上瞧見過這樣的話,不曾求證。”雲鶯微笑道。

她們正說著結果子的事,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嬪妾見過雲婕妤!”

雲鶯回頭,見是寶林謝夢靈,方才不緊不慢轉過身去。

“謝寶林。”雲鶯衝她略點了下頭。

謝夢靈卻咬咬牙,幾步上前便埋頭在雲鶯麵前跪下來,泣聲道:“雲婕妤,求求你幫幫嬪妾。”

雲鶯皺眉,往後退得兩步。

謝夢靈自顧自說:“若雲婕妤願意幫忙,嬪妾往後願意為雲婕妤效犬馬之勞,以作報答。”

雲鶯想起之前撞見謝夢靈也是這樣跪著求沈文茵幫忙。

她靜靜看得謝寶林幾息時間,隻對碧梧和碧柳道:“時辰不早了,回吧。”

謝夢靈立時膝行上前,苦苦哀求:“雲婕妤,求求你幫幫我。而今你聖眷正濃,一定能在陛下麵前說上話。隻要你願意幫幫我,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

雲鶯眉心微蹙,冷瞥跪在地上的謝夢靈:“謝寶林慎言。”

“你我同是陛下的妃嬪,你不必為我效勞,我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

謝夢靈泛紅的眼眶立時有淚水奪眶而出。

她如之前哀求沈文茵那般也扯住雲鶯的裙擺:“可是我見不到陛下,我也做不到任由家人出事,雲婕妤……”

雲鶯聽著隻覺得頭疼。

碰上這樣一個糾纏不休的人,便換做誰也很難不頭疼。

“謝寶林,我不知你家中是否生了變故,以致於你這般慌亂無措,口不擇言。”雲鶯嗓音微沉,“但我知陛下英明神武,也相信陛下斷斷不會冤枉好人。”

眼見謝夢靈小臉煞白,看著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雲鶯終是多了句嘴:“你一片孝心,固然可嘉。隻是謝寶林,問兩句不該問的,若你家中有人為害一方,你是否會同樣可憐那些受害之人?抑或是,若你家人也願意為你著想,他們是否當砥節守公、謹言慎行?”

“我幫不了你,也不會圖你任何報答。”

“望你早些清醒冷靜,勿這般沒頭沒腦、四處求人。”

雲鶯見謝夢靈呆愣跪在原地,抿一抿唇,斂話帶著碧梧和碧柳徑自離去。

謝夢靈眼淚越發洶湧,好半晌才被大宮女扶著從地上站起身,一麵沉默流淚一麵埋頭離開桃園。

走遠之後,碧梧低聲對雲鶯抱怨道:“謝寶林為何這般胡來?”

“便是奴婢聽著她那些話也覺得心驚肉跳。”

雲鶯淡淡道:“她才十五歲,焉能苛求這般年紀的小娘子是個經事的?”

“娘子到底是心善。”碧梧道。

心善?雲鶯壓一壓嘴角,哪怕在前世需要有人幫她爭寵,她也絕對不會沾手朝堂上的事情。

何況如今根本沒有那份心。

不過有幾句話是故意說給謝夢靈聽的,能不能聽進去便與她無關了。

各人各命,她當不了佛祖,也渡不了誰。

雲鶯這會兒才又想起前世謝夢靈落得的結局。同樣因著家中變故,她四處求人,但自然無人願意惹禍上身,最後她為求得皇帝網開一麵,撞死在勤政殿外。

隻是皇帝聞訊後勃然大怒。

一個小妃嬪,竟對天子以性命威脅,妄圖乾涉朝堂之事,皇帝焉能容忍?

前世隻是覺得謝夢靈蠢得厲害。而今再看一看,也覺得是個可憐至極的人,即便願意舍棄性命,又有何人憐惜?她家人若憐惜她,怎會惟務貪婪?說到底,許多時候也隻能自己愛惜自己。

而雲鶯和謝寶林離開後的桃園一片死寂。

趙崇是陪周太後前來桃園散步的。

不曾想,尚未瞧見人,已遠遠聽見雲鶯和謝寶林之間一場對話。

【這個雲婕妤……】

【看不出來竟是個如此識大體的。】

周太後的心聲傳入耳中,趙崇神思微斂。

他掃一眼跪伏在地的宮人們,問周太後:“母後是想再去彆處走一走,抑或先回永壽宮?”

周太後扶著徐嬤嬤的手:“天色已晚,還是回去吧。”

趙崇應聲,陪周太後從桃園出來。

卻直至回到勤政殿,趙崇依舊在想雲鶯的話。

從在桃園裡時捕捉的心聲來看,雲鶯和那個謝寶林都未發現有旁人在,而雲鶯那些話也悉數是她心中所想。

既是這般……

在她眼裡,他不僅相貌生得不錯,又英明神武,被人誣陷時,她也全然相信他會給她公道。

那麼,她為何會覺得可惜?

趙崇深深皺眉,好奇橫生,她心裡到底可惜他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