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逃亡 就這樣抱在一起(2 / 2)

冬宜兩兩 絮枳 5569 字 2個月前

章桐側眼看過來,唇邊的笑意無聲放大。

真不愧是有高敏感高洞察力的黎記者,幾個字就能察覺出端倪。

“我能有什麼意見,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能真的讓你點頭的也就他了,彆說,還真有點本事。”章桐笑了聲,佯裝惡狠狠道:“他要是敢對你不好,我第一個削他。”

黎月箏和章桐是同年進入《周郵》的,兩個人一直是搭檔,不僅是默契的合作夥伴,也是親密的朋友。對於章桐的態度,黎月箏又是心熱又是覺得好笑。

“對了,這些天我可沒閒著。”章桐晃了晃手機,“之前的走訪資料我已經整理好發了一份到你郵箱,這段時間可得辛苦你。”

想到什麼,黎月箏笑了下,“放心,我會記得推進。”

聊天的時候,黎月箏往往是做傾聽者的那個。所以大半個上午,病房裡基本都是章桐的聲音,從公司八卦到工作吐槽,說個沒完。

一直到從病房出來,黎月箏耳邊似還有章桐的大嗓門。

住院樓的走廊比較安靜,耳根子清靜下來後,掩藏的思緒也慢慢從腦海中滋生出來。

今天是個晴天,陽光從住院樓窗格落進來,在地上規律映照。黎月箏反反複複走進陽光再走進陰影,步子最終停在電梯門前。

方才挺談珩說,賀潯是來醫院看他的家人。

想到談珩不完整的那句話,黎月箏的眼底劃過絲情緒,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一層。

她深呼了一口氣,妄圖拋去腦子裡的繁亂,大步向外走去。

這個時間,住院樓進出的人明顯多了一些。下了電梯右轉出門便是花園,今天天氣好,有不少家屬會帶著家人出來透透氣。

剛穿過電梯口擁擠的人群,黎月箏就感到一股冷風吹過來,鼻息間有花園的草木味道。

她拐過轉彎,不經意抬眼,雙腳卻猛地紮在原地。

不遠處,一個護工正推著個人迎麵朝她走來。

醫護和病患來來往往,黎月箏的目光卻穩穩停住。

輪椅上是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皮膚蠟黃,眼角皺紋密布。他看著身量高大,肩寬,骨骼感重,但許是因為病痛的折磨,皮肉鬆垮,像是唯有骨架撐著。

然而和那蒼老身軀不相符的是他略顯凶狠的神情,眉眼生的粗獷,右眉尾處有條短疤,雙眸狹長渾濁,嘴唇緊抿。他像是動了怒,胸口起伏不定。

盯著他那張臉,黎月箏呼吸驟然收緊,指尖狠狠抖了下。

下一刻,那中年人卻突然朝黎月箏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一刻,黎月箏仿佛感到千萬蟲蟻在自己身體裡撕咬,渾身發麻。

隻一眼,那人便移開視線,隻黎月箏在原地駐足。

她的瞳孔劇烈顫動著,渾身僵硬,直到輪椅擦過自己的身側。

餘光裡,通往花園的大門出現道人影。

黎月箏抬起眼,失焦的瞳孔漸漸凝聚,視野也變得明亮。

男人的麵孔在自己眼前清晰起來,腦海中突然衝入畫麵。

陰暗的房間,窗簾緊拉著,光線被遮擋在外。

靠牆的衣櫃留著條小縫隙,隱約能聽到微顫的呼吸聲。

櫃門之後,女孩抱著雙臂蜷縮在角落,雙眼通紅,卻死盯著櫃門外,肩膀微微發顫。

耳邊並不清淨,不斷傳來東西碎裂和強烈的擊打聲。

像是有什麼重重抽打著皮肉,又狠狠撞到硬物上。其中,還夾雜著男人沉重的呼吸和咒罵,言辭粗俗,每說一句,下手又更重一分。

每一聲毆打,都會讓她心臟縮一分,眼角卻更紅。

她自虐般地不讓自己捂住耳朵,眼淚模糊視線也要盯著櫃門外。

房間門沒關,從這個角度,女孩能看到客廳的角落。

少年像坨死肉般被男人丟過來,發絲打濕,唇角都是血。

不知是傷到了哪裡,身體抽縮兩下。然而,還沒等他坐起,就被男人拽著衣領按到牆上。

少年臉上沒有半分痛苦,在男人拳頭落下來時竟還能笑出來,眉尾嘲諷。

女孩聽到少年說,“廢物。”

這話顯然激怒了男人,男人的表情更加猙獰,眉尾短疤皺起,隨後便是更暴戾的毆打。

女孩咬住下唇,嗓眼痛得厲害,但他什麼都不能做,隻能躲在這裡。

男人的體格比十幾歲的少年強壯太多,根本不給他反抗的機會。桌凳都摔在地上,桌上的東西碎了一地。少年倒在地上,頭緩緩朝房間的方向偏過來。

透過櫃門縫隙,兩人似乎相視。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毆打才結束。外麵的動靜漸漸小了,男人又說了句什麼,緊跟著便是關門聲。

女孩沒敢出去。

耳邊是悉索的動靜,雙腳蹭著地麵走過,好似萬分艱難。

不多時,腳步聲停在身前。

櫃門被打開,細弱的光線投了進來。

女孩抬起頭時已滿臉淚痕,她望過去,和少年溫和的目光對上。

他又換上了長袖,身體裹得嚴實,什麼都看不到。嘴角的血跡已經被擦掉了,隻留下醒目的傷痕,頭發應該也整理過。

少年看著女孩,剛想說什麼,強撐的身體終是站不穩地倒下來,膝蓋不受控製地跪下去。

當即,女孩上前抱住他,讓他的雙臂可以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少年雖然清瘦,但是骨架重,女孩卻抱得牢。但她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弄痛他衣服下的那些傷口。

短暫的眩暈過後,少年好像清醒了些。意識到自己的身軀壓下來,趕忙想要退開,然而女孩卻沒鬆手。

頸窩的位置漸漸有了濕意,耳邊傳來隱隱的抽泣聲,懷裡的人在發抖。

少年垂下眼,強撐著輕輕回抱住這具纖薄的身體。

“沒事的,兩兩。”他嗓音低啞,弱的幾乎要聽不見尾音。

女孩哭得更凶,鼻腔裡的血腥味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們就這樣抱在一起,什麼話都不說。

好半晌,她才壓住眼淚,微微鬆開手,後退些距離,抬起頭看著少年晦暗的眼睛。

分明是哽咽著,卻又無比堅定。

她說:“賀潯,我帶你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