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喜歡的隻是她的唇(2 / 2)

過期童話 薑厭辭 7246 字 2個月前

他反手帶上門,又將窗戶關上,打開空調調至28度,食指在儲物櫃上劃開一道長長的痕跡。

沒有一點灰塵。

這超出他的想象。

即便如此,他還是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帶的行李不多,隻有兩套衣服和必備的洗漱用品、電腦包,其餘都以快遞的形式托人打包寄出,估計後天能到。

收拾完,宴之峋才想起那盤棗泥酥,放在嘴裡嘗了一口,味道比他吃過的高檔點心都要好,甜而不膩,甚至還保留著一絲酸澀的口感。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一聲,是宴臨樾發來的:【全部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去醫院報道。】

今天發生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宴之峋想跟他抱怨,但一想到對麵那張冷冰冰的臉和二十幾年冷淡的兄弟情,所有的傾訴欲胎死腹中,隨後用比對方還要冷漠的態度,言簡意賅地回道:【幾點?】

宴臨樾:【下班前。】

五分鐘後,宴臨樾發來一個文件包,宴之峋打開筆記本電腦,登上微信接收查看,1.3MB的資料內容全都和自己未來的同事有關,從興趣愛好到某些見不得光的秘密,總之事無巨細。

這是什麼意思?

教他提防這些人,還是讓他討好他們,以此搞好關係,在桐樓分院立穩腳跟?

那得讓宴臨樾失望了,他一向無組織無紀律,還不服管教。

沿著他們給出的康莊大道一路往上爬,也從來不會在他的人生規劃裡,不把分院攪動得雞飛狗跳,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忍讓了。

當晚入睡前,宴臨樾又發來消息問:【住的地方怎麼樣?】

宴之峋語氣惡劣:【你要是不發來這條,我馬上就能進入睡眠狀態了。】

宴臨樾裝作沒聽出他的埋汰:【看樣子是不錯。】

宴之峋閉上眼,盲敲鍵盤:【為什麼不讓我住醫院分配的宿舍?】

宴臨樾:【那地方又臟又亂,彆說一天,你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宴之峋:【那我可以去住酒店。】

宴臨樾:【能滿足你需求的酒店離醫院很遠。】

宴之峋沒話說了,直接將手機丟到床頭櫃上,戴上眼罩,沒一會睡了過去。

醒來是第二天上午九點,還是破天荒的自然醒。

中午,言文秀叫他下來吃午飯,被他婉拒,然後他一直在房間裡待到下午四點半,才出的門。

一樓一個人都沒有,倒也省去了不必要的打招呼。

桐樓分院離風南巷不算遠,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但他還是磨蹭到了二十分鐘,主任許國雄早早在院門口等著,一見到他,笑臉先迎了上去。

宴之峋猜出他要說些什麼,用不鹹不淡的語調搶先一步道:“科室在幾樓?”

“三樓,這就帶你上去。”

手機響了,許國雄接起,說了個“行”後掐斷電話,“臨時要去處理點事,我找個人帶你上去。”

“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去。”

“那行,有什麼需要告訴我。”

宴之峋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沒乘直達電梯,而是繞遠路去了走廊儘頭,坐扶梯一層層地上去,還沒進科室,新人入職前夕亙古不變的八卦環節先撲進耳膜,“聽說馬上要來這的是主院下屆院長的小兒子,妥妥一關係戶。”

“啊?你不早說?”

“現在不是說了,你這麼著急乾什麼?”

“提前準備好跟小少爺打好關係啊,沒準哪一天我就能從這窮鄉僻壤調回市裡了。”

“出息。”

有人拉回到正題上,“準院長怎麼就舍得把他兒子下派到這種地方?”

“聽說是在一次手術裡出了事故,那場手術又特彆重要,是給藥管局副局長開刀,當時還來了不少領導旁觀,小少爺被安排成第三助手,當然論資曆和技術,這事根本輪不到他,誰讓我們沒有一個讓我們一出生就在羅馬的爹呢……”

“哎人比人,果然氣死人。”

“誰說不是呢……”

沉默兩秒,這人繼續往下說:“準院長想給咱這小少爺鋪路,哪想到這位少爺還是扶不起的阿鬥,不爭氣,當著一眾領導的麵犯下低級錯誤。”

“到底是啥低級錯誤,你倒是說個明白啊。”

“聽說是手抖,沒拿穩雙極電刀,直接掉到患者腹腔裡。”

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這也太蠢了。”

宴之峋看了眼手表,離下班還有不到五分鐘,他將手插回口袋,大步流星地踏進科室。

腳步聲不輕,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他問:“新人的工位在哪?”

科裡最年輕的男醫生開口:“請問你是哪位?”

“扶不起的小少爺。”

空氣迅速陷入詭異的安靜狀態,十餘秒後,有人指了指靠窗的位置,“最左邊那個。”

宴之峋徑直走過去,習慣性地去探辦公桌上的灰,片刻繞到水槽邊,擰開手龍頭,將染上灰塵的手指放到水柱底下衝洗,然後又擠了些消毒液出來,反反複複幾次後,才關了水龍頭。

有人遞來紙巾,宴之峋沒接,“你哪位?”

“你好,我叫黃聖華。”這人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宴之峋聽出他的聲音,平靜地哦了聲,從公共區域抽出兩張紙巾,擦乾水漬後才說:“沒你蠢,當了這麼多年醫生,連篇SCI都寫不出,還得花錢找人代筆,你的腦子該不會全都用在怎麼和護士打情罵俏卻又不被老婆發現這事上了?”

黃聖華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

宴之峋沒再搭理他,精準地找到另一位剛才一個勁地發表“聽說”言論的男醫生,“你要不要躺在手術台上試試,看我會不會手抖到把雙極電刀丟到你腹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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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之峋沒立刻回住所,而是在外麵漫無目的地瞎逛了會,晚飯是在便利店解決的,吃完準備回去,路過一家老年文化禮堂,被一個陌生女人攔下,看著最少有六七十歲。

拉著他東扯西扯一通,最後才自報家門稱她是桐樓分院外科主任許國雄母親。

宴之峋心不在焉地聽著,直到她一句“長得比照片裡的還要俊嘞,一看就招人喜歡”,才有了些反應。

招人喜歡?

他對這四個字表示懷疑。

從小到大,他就不是招人喜歡的那類,他總愛在大人觥籌交錯時,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們虛與委蛇的假麵,說得直接點,他的身上不具備一點成熟穩重之人該有眼力見,不像他哥宴臨樾舉止妥帖,永遠頂著一副恰到好處的笑容,圓滑到沒有鋒芒,相反,他就是個刺蝟,不管對方是軟是硬,他都要往那紮上幾下。

當然也存在像她這樣的,隻憑初印象判斷他的為人,等到相處的時間一久,他們無一例外會發現他的性格爛到骨子裡——即便他自己從來不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問題。

今晚的桐樓風很大,許母很快受不住了,一麵又想和兒子這位新下屬說會話,於是提出:“小夥子,站著不冷啊,進禮堂坐坐,跟大夥聊會天。”

宴之峋循著她的視線看去,看見一堆穿著花襖子的老年婦女,輕扯唇角,平靜地帶出一句話:“不好意思,我腿疼,暫時不想動。”

許母這會沒聽出他的潛台詞,“年紀輕輕就老寒腿了?這可不得了,秋褲穿了沒?這腿細的跟竹杆一樣,一看就沒穿。”

是真的關心,還是象征性的虛情假意,宴之峋通通不在意,隻覺這人聒噪到讓他頭疼不已。

他從口袋拿出煙盒,敲出一根含進嘴裡,嗓音略顯含糊,“我要抽煙了,你要是打算在一邊吸二手煙,可以繼續待著。”

逐客令下得更加坦然又無情,許母自覺熱臉倒貼冷屁股,不高興了,低聲呢喃了句離開。

宴之峋沒打算真抽煙,等人走後,立刻把煙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手剛插回兜裡,一道清瘦的身影撞進他眼底。

無遮無掩的風將她的披肩發吹得亂七八糟,半邊臉都被蓋住,身上穿得也很隨意,不怕冷似的,隻套了件白色連帽衛衣,搭配黑色牛仔長褲,沒穿襪子,板鞋被她當成拖鞋趿,裸露在外的腳踝,白皙細瘦,仿佛是團沒有生氣的息肉。

整體散發出的氣質卻像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的痕跡,潦草,存在感不容忽視。

她懶洋洋地抬起手,扯了下帽子兜在頭頂,這下除了她高挺的鼻梁和慘白的皮膚,什麼也看不見了。

宴之峋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忽然真的想抽煙了,又敲出一根,含上的同時聽見一道女嗓:“孩子他爹是誰關你們屁事?那麼愛管閒事,門口糞車路過,你們是不是還要嘗嘗鹹淡?”

她的聲線被凍到有些發顫,折損了這話的殺傷力,即便如此,聽著還是格外刺耳。

宴之峋差點懷疑起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等他再度將腦袋偏轉過去,濕濕冷冷的夜色裡,女人雙手插兜,和她落在瀝青路麵上的影子一同漸行漸遠。

這根煙到最後也沒抽,半小時後,他才回到住所。

不到八點,除了四樓的亮著光外,一片昏暗。

宴之峋摸黑打開廊角的燈,轉瞬聽見類似金屬壁摩擦的聲音。

他心臟一噔。

見鬼了?

這才幾點,這地方就鬨鬼?陰氣到底是有多重?

他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半晌摩擦聲戛然而止,等他撩眼看去,滑梯入口多出一個三歲大的小孩,睜著一雙懵懂的大眼睛看他。

大概過了五秒,他聽見他開口:“你是狗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