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狗蛋,叔叔他叫狗蛋。”……(1 / 2)

過期童話 薑厭辭 6098 字 1個月前

言笑是在言文秀給宴之峋留下字條的隔天,才得知言文秀從桐樓消失了。

這事還是言文秀親口告知的,但她沒完全說實話,騙言笑她在打這通電話時,剛上大巴。

猝不及防的,言笑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沒問她究竟去哪,隻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言文秀:“一個月左右……說不準的事。”

原定的計劃全被打亂,言笑大腦飛速轉動,用了近兩分鐘,才重新規劃好未來一個月的安排,“那我晚上九點等出出睡著後再修文,修到淩晨四點睡三個小時去買菜,做好飯叫醒出出,繼續修——”

見她這麼折騰,言文秀耳朵已經聽不下去,心臟也快飛出去了,嗓門瞬間高了幾度,“你給我省省!你媽給你這副身體,不是讓你這麼糟蹋的,你真想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言笑想說“你也太誇張了”,可聽著聽筒裡沉重的喘息聲,她的喉嚨像被鐵片堵住了似的,所有插科打諢般的說辭化為烏有,“那我再調整調整。”

言文秀平緩好情緒說:“不用你調整,我都安排好了,出出有樓下住戶看著,你不用操心。”

“樓下的住戶?”

言笑追問,“你確定這人靠譜嗎?”

“看著挺一根筋的,也有點缺心眼,不過不是那種狠心的人,把出出交給他,我還是比較放心的,至少他不可能乾出拐賣兒童這種喪儘天良的事。”

關鍵,人家也不差那錢。

“……他沒有工作?”

“在醫院上班呢。”

“那他上班了,出出怎麼辦?”

“他上班的時候,我會讓你高叔高嬸看著點,你呢就專心寫你那書,快點完成,帶出出好好去外麵玩一趟。”

通話最後,言文秀再次強調讓言笑照顧好自己。

言笑不以為意,並且信誓旦旦地稱現在的自己已經到了不需要彆人操心的程度,不然昨天晚上也不會在睡夢裡還想著給自己蓋被子,免於凍死在桐樓零下三度的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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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修文工程一如既往地不順利,言笑決定暫時放過自己的大腦,給高嬸打去電話問言出現在是不是在她家。

高嬸說是,還把手機給了言出。

“哭哭!”

小奶音傳來的下一秒,言笑心都化了,“乖寶,媽媽一會去接你。”

掛斷電話,言笑去泡了個澡,順便把頭洗了。

全職寫作後,她變得越來越懶散,每次洗頭就和家庭主婦對待茶米油鹽醬醋一般,都要精打細算一番,不出門就不洗頭,除非頭皮癢到阻礙了她大腦的運轉。

從頭到腳給自己收拾一番後,言笑換上隻穿過一次的羊毛大衣,正準備出門,接到李芮彤的電話:“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言笑已經過了先用好消息緩衝、以便做足心理準備去應對壞消息的階段,“壞消息。”

李芮彤整理好措辭說:“昨天下午,就你的新書,我們幾個編輯又開了一次會,雖然最後沒討論出個具體結果,但我看主編那意思是想把你的選題駁回。”

言笑大腦出現轉瞬即逝的空白,忽然又像被人掐住了心尖,緊張過後,連聲音都變得尖銳了些,“當初可是選題通過了,我才開始動手寫它的,現在存稿完成了一大半,怎麼就又要駁回了?”

李芮彤連忙給她順毛,“還沒決定要廢,我這不在給你爭取嘛。”

“那主編鬆口了?”

“鬆口是鬆口了,但最終還是得看你修改後的稿子,有沒有賣點,值不值得宣傳投資。”

“不愧是是資本主義,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到,比我寫小說還要嚴謹。”

李芮彤笑笑,轉頭說起另一件事,“我上午又讀了遍你新書存稿,其中一個劇情寫到女主因男主歪傷腳,男主就主動提出要照顧女主一段時間……你是不是在上本書也寫到過一樣的劇情?如果真是這樣,你趕緊刪了重寫。”

抄襲融梗同行的作品,會被讀者、尤其是對方的書粉聯合抵製,複製粘貼自己原作裡的梗和文字表述炒冷飯,則會被業界恥笑。

不管是哪種,李芮彤都不希望發生在言笑身上。

言笑搖頭,意識到隔著幾百公裡,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動作,於是補充了句:“你記錯了,目前為止我沒寫過重複的劇情。”

李芮彤半信半疑,“就這麼肯定?”

“每本書裡的每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停頓片刻,言笑將話鋒一轉,“你聽說過記憶宮殿嗎?”

“聽是聽說過,不過我了解的不多……你專門去學習過?”

“專門倒也沒有,是宴之峋教我的。”

和宴之峋的初見遠在言笑計劃範圍之外。

大一下學期臨近期末考,她趁著室友去洗漱,拿了隻玩偶塞進被子,拉上半截遮光窗簾,用幼稚的手段營造出自己正在床上熟睡的假象,然後悄悄下床,拿起教科書、手電筒和一小盒充饑用的奶油泡芙,偷偷摸摸去了澄陽湖旁邊的涼亭。

即便那會已經是晚上十點,來來往往的人還是不少,怕被注意到,她躲進旁邊的矮叢。

半盒泡芙很快消失,耳邊傳來慢吞吞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然後突地化為一聲輕笑。

言笑僵硬地抬起頭,是個男生,上身隻穿著一件襯衫,尖角衣領,純白,簡潔到無半分點綴,但它的質感是言笑有史以來見過最垂順的,當然可能是光線作祟,她看不到一絲一縷的褶皺。

風從他清瘦的腰際灌進來,吹出鼓鼓的形狀,一側緊緊貼合著皮膚,顯出幾分少年略顯病態的羸弱。

她將視線往上抬,注意到他的臉也很白,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看著像駝峰鼻,嘴唇略薄,天生不愛笑似的,也似習慣性地被他抿成細長的一條線。

人最容易從彆人身上看到的、察覺到的,往往是他們自己沒有的東西。

隻那麼一眼,她就知道他們不在一個世界,而他恰恰是她最不齒,也是最羨慕嫉妒的那類人。

出生在羅馬,他唾手可得的財富或許是她一輩子望塵莫及的饋贈。

那時候的宴之峋沒有說話,但眼神傳遞出的訊息很明確,是問她鬼鬼祟祟在乾什麼。

被抓了個正著,她大腦宕機了好幾秒,第一反應是把泡芙遞出去問他要不要嘗嘗。

他自然沒動。

她抿了抿乾澀的唇,片刻找到聽上去可信度相對較高的說辭:室友睡著了,她不想打擾她們,才會跑到這地方複習功課。

多麼體貼,多麼善解人意!

結果隻得到了他不屑的反應,扯唇一笑,很淺的弧度,夾雜著微妙的嘲諷意味,“你還挺努力。”

她咽下心頭的不適,“我腦子笨,隻能靠努力了。”

事實上,比起依靠努力達成目標,她更希望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天才般的存在,做什麼都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就展露出遊刃有餘的姿態。

這也是她煞費苦心一個人大晚上偷跑出來,在這黑燈瞎火的犄角旮旯裡複習功課的原因。

就像初高中時期,每次考前,她都會將“我都沒怎麼複習”掛在嘴邊,在同學麵前也永遠一副不慌不忙、氣定神閒的姿態,沒有人知道,她的年級第一是無數個燈火通明的夜晚換來的。

那年高考,她發揮穩定,考到B大,在尋常家庭裡可以吹噓整整一個夏天的成績,對上宴之峋的,仿佛變成了一個經不起推敲的玩笑。

為了趕上B大那群天之驕子的步調,她隻能努力,偷偷地努力、拚命地努力,讓自己的優秀看上去不那麼費勁,也足夠和他們站在同一水平線上供人比較。

隻能說命運最愛捉弄人,她的計劃還沒成功一半,就被人捕獲,偏偏那人還是她最反感的人群中的佼佼者。

岩井俊二在描述十五歲少女暗戀心事時,用了一段獨白:“在遇見你的那一刻,我殺死了心中另一個自己,這便是全世界最微小的殺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