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點蒼關(五)(2 / 2)

“何兄認識此人?”眾人還愣怔著,是雲慎先開口,問道,“聽她口氣,像是與你有舊。”

何譽摸摸鼻子,不答,隻是乾笑,不過也不需要他來答,那些個圍觀的人總算能光明正大湊過來了,幾乎是搶話地替何譽答道:“認識?誰不知道琴心崖,這位小兄弟,你不是北方人吧?”

“我也不知道啊。這門派有什麼獨到之處麼?”陳澍問。

“獨到?”那人笑了一聲,似乎覺得這問題就很是奇怪,“九小但看碧陽穀,六大隻輸琴心崖,十次論劍大比,有九次都是琴心崖獨占鼇頭。你來點蒼關看大比,難不成連這也沒聽說過?”

——不過兩日,陳澍便知這句話確實一點也不差。

隻是看個高矮胖瘦,她當然是看不出那些俠客手上功夫是好是壞的,畢竟也沒人給她機會來比上一場。直到大比開始這幾日間,她就一場架也不曾打過了,連手上都有些癢。

這倒並不是說她是個好鬥之人。不過是在師門之中,鎮日地練劍慣了,師兄力大無窮,師姐更是心中自有劍意,舞起來行雲流水,除了他們也沒旁的人陪她,於是她不是被練得連連討饒,就是累得乾脆躺在地上耍賴。

如此乍然鬆快了數十日,對她而言,確實是第一次。剛下山時,先遇馬匪,後又暈船,三人馬不停蹄地往點蒼關趕,一時之間,這鬆快便沒有那麼明顯,直到她住進這論劍大會的院子裡。

院子四四方方,若不是她再高的房簷也能爬上去,恐怕那天空也被磚牆切得四四方方的了。這乾巴巴的兩日裡自早到晚都能聽見隔壁碧陽穀弟子練習的聲音,或是李疇嚴厲的斥聲,或是那些弟子對練間怒吼,偶或伴著刀槍相撞和身體落地的慘叫。

陳澍坐在屋簷上偷偷瞧時,也會回頭看看自己的院子。他們三人的院子中也空著這樣一塊以供練武的地方,白天灰撲撲的,夜裡卻會發光,仿佛無聲地喚著她在上麵比上一場。

可偏偏同她住的一個是弱雞……不是,文弱書生,一個是殘疾,還是這院子中的主人,一個也打不得。

她也不是瞧不起這二人,這雲慎當然是不好練的,不僅怕出人命,更重要的是,她對自己的嘴上功夫心裡有數,知道隻要雲慎不樂意,她就算提了,八成也會被雲慎忽悠得南轅北轍。何譽或多或少會些功夫,也大抵樂意同她切磋,可不巧她那劍八成還臥在何譽櫃中,於情於理,她也不能同何譽比。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那本不過隨手一報的論劍大比倒似吊在驢子前麵的那根胡蘿卜,越來越近,直教陳澍也近乎翹首以盼。

大比的擂台就在點蒼關正中央的最高處,十二個塔似的樓閣上。

這樓建得奇巧,樓閣上是參賽者,樓閣下是人山人海,這樓雖高,可但凡不在正午那太陽最烈的時刻,樓閣下觀眾便能將其上交鋒的二人看得一清二楚。比試途中,這樓閣的大門都會緊鎖,不許參賽者臨陣脫逃,除非有一方認輸,比賽結束,或是——有人跌落高台。

首戰便在這高台之上,由兩個陳澍不認識的俠士一來一回地過了套招。

此二人似乎頗有來頭,有觀眾賣弄一般地介紹他們上屆得過什麼名次。台下掌聲,起哄聲不絕於耳,但陳澍一看便知這兩人不過是擺個樣子,身邊人都在為這兩人捏一把汗時,她的目光飄到了另外的高台上。

這是首戰,幾大門派的人都來觀戰了,被安排在其他幾個並無比賽的高台上,算是上賓。而這數個閣樓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的那兩個最高的塔樓,一個正是比試之場,另一個也沒空著,同樣坐著幾個人。

其中一個是沈詰,這不奇怪,隻是眾人之中還有另一人,她竟也曾見過的——

正是那日把應瑋捉回去的女劍客。

能與堂堂朝廷要員坐在一處,這顯貴自然不必說。

陳澍抬頭瞧了好一會,直到陽光刺得眼睛有些疼了,有人伸手替她擋住,她抬手去抓,抓到骨骼分明的手腕,入手一片冰涼,在烈日下顯得尤為舒服。

她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這比試不過做做樣子,哪有看頭。”雲慎在她耳後低聲道,“當心眼睛。”

往常陳澍大多都應了,今日卻突地拿定主意,調皮地掰開雲慎的手心,衝他回頭一笑,道:

“管他做不做樣子呢,既然是比賽,那就要贏才有趣,是不是——等我上那台子,教他們好好瞧瞧什麼是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