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論劍台(二)(1 / 2)

“誰耍小性子?”一道聲音自她背後響起,不冷不熱的,不是雲慎又是誰?

陳澍急忙回頭,看見雲慎果然正靜靜立在她身後,手裡拿著木牌,牌上小繩解了一半,分明是正要遞過來給她的樣子。她乾笑兩聲,去仔細瞧他的神情,卻隻看見他麵上淡淡,沒有怒意,卻更不複之前那樣生動。

“你耳朵怎麼這麼靈?”陳澍訕訕道,要去取那木牌。

隻是她手雖覆上那木牌,想取回來,卻很快也感受到雲慎拿著木牌的那截也傳來一股力道,不大。雲慎的力量本身也不大,論理,她隻消稍稍使力便能從雲慎手中抽出,但此刻她莫名停了下來,睜著兩隻圓眼又去瞧雲慎。

“姑娘說的時候也沒顧忌到旁人能聽見呀。”雲慎溫言道,“若是早說了‘雲兄不準聽這句’我肯定是不會聽的。”

“哎呀,我那是……”陳澍惱得跳腳,“我使小性子不行麼!你不是‘我家的長輩’麼,怎麼總拿話笑我!”

她說完,又恐惹惱了雲慎,畢竟他手裡還有‘人質’,正要補上幾句,卻見雲慎低下眼簾,笑了笑,道:“也是。”爾後就這麼輕易地鬆了手,由著她拿走了木牌。

“比試小心些。”他還叮囑陳澍。

陳澍拿了木牌,頓時又翹起尾巴來,左看右看,衝著那叫號之人歡喜地招招手,然後頭也不回地敷衍了雲慎一句:“我怎麼會出事,不必擔心。”

“是說你小心些,彆傷人性命。”雲慎輕聲道。

那邊陳澍歡天喜地地上閣樓裡去了,也不知道聽沒聽進這句話,這頭雲慎默默看了一會,不知想了什麼,半晌才又往何譽身邊走了兩步,在一旁站定。

何譽看他來,也笑了一下,道:“小澍姑娘天性赤純,你同她計較什麼。”

“何兄說的是。”雲慎也自嘲一般地笑笑,“我們畢竟萍水相逢,也不過是同路一段,終究是要同她分開的。”

“你自己聽,”何譽轉回頭,溫和地說,“你這話裡,分明是還在計較。”

——

第一場,陳澍是後一個登台的,等她一路奔至樓閣頂端,才瞧見了正等著她的那個對手。撐著拐杖,銀絲滿頭,雙眼混濁,雙頰乾癟,身披素袍,袍裡還打著幾個補丁,是個瞧著比她師父還要老上幾歲的婆婆,坐在這台上的另一端。

她一時訝然,正想問是不是來錯了人,便聽見台下傳來響亮的一聲鑼響,接著是遙遠卻仍舊洪亮的報聲。

“玄字台第一場,二十八號,陳澍,無門無派,善使拳腳,對四十七號,花臉婆婆,平湍幫,善使棍杖!”

陳澍立時便衝下麵喊了一句:“我有門派!我善使劍法!”

下麵那聲音卻不為所動地說了下去:“——本場比試生死自負,直至有人認輸、墜樓或死亡!以下場鑼號為令,比武開始!”

緊接著又是一聲鑼響。

站在高台之上,遠了人群,這點蒼關背後的茫茫群山,滾滾大江,以及刮著她發梢的獵獵江風都如此遙遠又真切,那聲鑼,仿佛也如同明堂前靜心的撞鐘一樣,澄淨非常,直教人心緒都打開了。

隻聽陳澍認真道:“老婆婆,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那老婆婆怪笑一聲,什麼也沒答,倒是樓閣之下隱約響起幾聲呼喊,等陳澍低頭去聽,那老婆婆卻驟然起身,揚起手中拐杖,腳下不停,就這幾步,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眨眼間就到了陳澍跟前,朝她打來。

陳澍還站在原處,不為所動,神情輕鬆,眼睛倒是仔細盯著那老婆婆,不過不是瞧她馬上要迎頭打下的拐杖,而是在瞧這老婆婆的臉——離得近了,方能看清,這老婆婆乾癟的五官當真是一筆一劃淩亂畫出來的,嘴角塗墨,眼底染血,硬生生把一張人皮畫得詭譎異常,直教人膽寒,是為花臉!

她不由地歎了一聲,正在這聲歎的那一刹,拐杖重重落下,擦著陳澍的肩膀而過,敲在地麵上,整個台子也如同碩大的金鑼一般發出震徹骨髓的悶響,久久不停。

“婆婆,你的臉出什麼狀況了嗎?”陳澍低頭湊過去,想再細細地瞧一回。

那婆婆還是不答,隻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仿佛犬狼一般的森森尖牙,眼珠轉動,然後猛地又抽起那拐杖,冷不丁朝陳澍小腿掃去。

這招來得是陰狠狡詐,一看便是衝著要打斷她的腿骨而去,陳澍躲也躲不得。眼看著要偷襲成功,老婆婆的眼裡也閃出興奮的光來,笑得愈發奸詐,幾乎勝券在握。

但陳澍輕輕抬了一下手,並非衝著那直往她腿上打的拐杖而去,乃是張開手掌,握住這老婆婆乾癟得隻剩皮包骨頭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