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論劍台(二)(2 / 2)

輕輕一推,那迅疾的攻勢便被她這麼化解了。

“你這老太,彆人好心問你,你偷襲也就罷了,怎麼還不應聲,也忒不講禮貌!”陳澍盯著她,忿忿道。

“你想要我答什麼?”那老婆婆一擊不成,終於開口,嘶啞著嗓子道,“你這小丫頭更是有趣,一點眼力沒有,我既號稱花臉,臉上抹是什麼,你竟瞧不出來麼?”

“誰知道你胡亂抹些什麼東西在臉上,是為了做什麼,”陳澍道,“且還塗得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婆婆冷哼一聲,道:“也罷,諒你小小年紀,即日便要敗於我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近前再看仔細了!”

說著,這老婆婆眼睛瞪得有如銅鈴,往前一湊,果真衝著陳澍的麵上而來。兩人如此的近,陳澍終於看清了她龜裂皮膚上那些塗花的顏色,或黑或紅,也是乾巴巴的,卻有一股熟悉的腥味,隱約鑽入鼻中。

陳澍大驚,饒是她,也不由地抽了一口氣,道:“莫不是……”

她不是第一次聞見這種氣味,在天虞山下,野草叢邊,那些受傷而亡的旅人,傷口有血滲出,在身下彙成一窪,爾後也會這樣凝固,招來蟲蟻猛獸,成為大山的一頓飽餐。

見她看清了,老婆婆又發出嘶啞難聽的怪笑聲來,厲聲道:“與其問我的臉,不如問問你自己吧!”

“問我自己什——”陳澍往後一樣,再次躲過那老婆婆擊來的拐杖,就這麼連著後退好幾步,惱道,“你怎麼又偷襲!”

老婆婆凝神一連猛打幾次,最後一擊,甚至抽手回杖,用雙手去握,然後再奮力擊來,嘴裡尖聲喊道:

“問問你自己身上的血!問問是赤是黑,足不足色,配不配被我畫在臉上!”

一連串的追擊後,眼見台上陳澍已然退到了邊緣,半個腳跟踩出那樓台,素色衣袍被烈風吹起,連帶著飄揚的長發,將墜未墜。

退無可退,而她麵前又有那凶狠無比的拐杖迎麵打來,真真正是千鈞一發的危機時刻!

不止是台上兩人,台下眾人也都睜大了眼睛,甚至有看著彆的擂台的群眾,也不禁分神來瞧這玄字台,議論紛紛。總歸陳澍瞧著還是個單純可欺的小姑娘,個頭不大,紮著長辮,看著教人憐愛,不少人衝她高喊,聲音多了,在台上也能隱約聽清幾句。

“認輸吧,小姑娘,認輸這比賽就結束了!不必再打了!”

“還比什麼,輸成這樣,這姑娘是不是傻!”

雜亂的呼聲之中,卻有一個聲音衝破這重重聲音,傳入陳澍耳中。

“她要掉下來了——”

這句話便好比那最後一根導火索,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刻,也教陳澍忍不住地分心,回頭,不悅地往台下一看,怒喊:“我才沒有掉下去呢!”

怎料就是這一分神,她把背後留給了那老婆婆,迎麵落下的木杖悄無聲息地拐了一個方向,並非是原先那樣劈頭蓋臉地往下打,而是收回來一截,落至胸前高度,爾後往著陳澍躲避的方向輕輕一撞。

好似深山寺廟,清晨,太陽方升起時那撞鐘的鐘杵一樣,整個拐杖被這麼徑直朝陳澍的背送了出去。

陳澍果真不察,被那拐杖撞了個正著,她本就有半隻腳落在擂台外,這一撞,腳上一滑,更是隨著那根拐杖一齊朝擂台外跌去。

隻見她那衣袖飛舞,袍角兜著風,往上翻飛,遠遠望去,宛如一隻紙鶴一般從台上墜落。

台下觀賽的眾人自是驚呼連連,甚至有人不忍地閉上了眼。陳澍卻隻覺得新奇,像是又回到了山中絕壁,自上躍下的時候,手指抓著風,舒服極了,眼裡又瞧著台下的眾生相,就連跌落的時間也仿佛被拉長,變得緩慢,那眾多或幸災樂禍,或於心不忍的麵孔中,有一張卻是安靜的、鎮定的。

她與雲慎的視線相對,遠遠的,一點也看不懂那雙眼睛裡藏著什麼情緒。

為何不為她擔心呢?

為何不像一旁的何譽一樣,張大了嘴,瞳孔緊縮,雖然徒勞但仍舊拚命地伸手呢?

這些想法從陳澍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眨眨眼睛,挪開視線,在台下“第一場!勝者為——”的唱聲中轉身。

一個起落,在空中踩上隨她一齊跌落的那根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