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論劍台(三)(2 / 2)

陳澍聽到一半,麵露訝然,道:“怎麼此人惡行累累,竟也能來參加這論劍大比?”

“因為行走江湖,並不止靠純粹的善惡。”雲慎淡然道,“江湖事,除了是非曲直之外,還講一個‘義’字。昨日你殺我全家,今日我屠你滿門,恩恩怨怨自古常有,有些宿怨,甚至比這朝堂還久,怎麼管得?就單說這比試,刀劍無眼,既然賽前亦說了生死不論,那就算她把對方打死了,你怎麼真同她算賬?”

“你管他什麼恩不恩怨不怨,什麼‘刀劍無眼’,依我看,這才是謬論哩!”陳澍回頭衝著他揚起下巴,道,“刀劍再無眼,可人的眼睛總不是白長的吧?幾十年習武,連如何傷人、如何不傷人都不知,這武不如不習!反正若是我,是絕不會教我的劍傷無辜之人半分的!這花臉婆婆如此累犯,顯是心術歹毒,為何又不能同她算賬?難道這武林中人的幾條命,也比不及這五兩銀子的參賽費麼?”

“哪有你想得那麼輕易。”雲慎輕笑一聲,道,“且不說旁的,就算這花臉婆婆該被驅出點蒼關,教她再不得參賽,請問旁人呢?就當是某人一時失手,學藝不精,傷了對方,這又當怎麼斷定?若果真一棒子打死,往後都不準參賽,眾人自危,比武時難免畏手畏腳,這便與大比本意相悖了。”

陳澍自然不服,一個勁往雲慎那邊湊,道:“辦個比試,哪有那麼多講究,不死人而已,有這麼難麼?”

她本就是極大膽,極沒有分寸的人,這一湊,便是近乎貼著雲慎,呼吸打在他的衣襟上,再往領口裡竄,掠過那脖頸上的皮膚。

“這些惡人又不是因為這論劍大比才當的惡人。”雲慎道,任由陳澍壓低了腰,額頭徑直湊到了他的鼻尖,也不退不讓,隻道,“你就算端了整個論劍大比,這些惡人也照樣行惡事,有什麼分彆?弱者何辜,但在這江湖之中,卻隻能指著報應。”

“好了好了,這不是贏了麼?”何譽腦袋都大了,連連勸道,“你們二人吵什麼呢?有這個空當,不如去衝著那老妖婆罵上幾句,你說是不是?”

“報應?哪有報應?我可沒瞧見報應。”陳澍也哼了一聲,聽勸地直起了身子,輕快道,

“信報應,不如信我哩!”

這下何譽也笑出了聲來,道:“是是是,信你!你可是行俠仗義的大英雄,有什麼事情你不能擺平的?就是去坐堂審案,也不在話下!”

第二場的兩個參賽者上了論劍台,也不知打得怎樣,樓下觀眾又爆發出一陣聲浪,議論紛紛,又有方才離開的觀眾往這玄字台來,何譽這話幾乎被淹沒在熱哄哄的人群中。

但陳澍也知道他必定是在誇自己,心情轉好,笑眯眯地正要附和,便聽見身後有人無端回了一句。

“聽何兄這意思,我竟不知,這坐堂審案,原是這麼簡單的事?”

一聽有人駁話,陳澍又不自覺地去偷覷雲慎的臉色。隻是這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又怎麼可能是雲慎,她隻瞧見雲慎的視線也往她身後看,繼而開口。

“沈右監。”

於是陳澍也飛速轉了個身,便見身後果然站著那沈詰,離得近了,能看清她今日穿著的競不似原先那樣一身簡單,而是仔細地戴著官帽,身著官服,靛青綢袍之上仔細繡著似雁似鶴的圖樣,被光一照,活了一般若隱若現。

隻是若再後退一步,瞧瞧沈詰麵上那不甚自在神色,就與這身官服不怎麼搭了。

陳澍眼神一路直飄,往她身後看去,果真什麼也沒瞧見,有些索然。

“哈!姑娘是在找什麼呢,今日可不敢帶她來。”沈詰越過陳澍,看向她身後二人,麵上帶笑,又朗聲道,“不必客氣,閒話就不多敘了。我是來替人遞個消息的。兩刻鐘後,論劍大比第二輪的抽簽也要開始了,還請何大俠移步。”

“哦!對!”何譽恍然,“是我忘了此事!多謝沈大人!”

“何大俠既找得到路,我就不去了。”沈詰爽朗一笑,衝著雲慎也點了點頭,道,“本就是嫌這比試過場多,出來躲懶的,乾脆直接躲回我自己的衙門看卷宗去了。”說罷,也不等答話,便有些自行其是地轉身離去,官袍帶起一陣風。

何譽也同他們做了個手勢,急匆匆往那人流中去。

轉眼,這一番交談結束,一人往外走,一人朝著人流中心去擠了,站在原地的隻留下他們二人。

雲慎又瞧了眼陳澍,並未抬腳。

“你不跟他去瞧瞧麼?”他開口道。

不等陳澍應下,他又道。

“我知道你方才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