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論劍台(四)(1 / 2)

“我知道你方才在想什麼。”

陳澍抬頭瞧他。

周遭全是陌生的人,何譽先走的這一步,也不過是轉眼的時間,就連他的背影也找不著了。這樣繁鬨的論劍台下,耳邊儘是旁人交談、驚歎的聲音,可也就是這樣似乎永遠不會靜下的環境中,陳澍和雲慎對視著,好似也遠離了周身的吵嚷,就像是一幅潑墨的畫,隻有雲慎那雙溫柔而冷情的雙眸暈出了淡彩。

她胸口那熟悉的、莫名的、幾乎要破土而出的感覺又蔓延了上來。

“我知道我很好猜的。”陳澍摸摸腦袋,道,“你們都知道我在想什麼。”

雲慎也瞧著她,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也要來摸摸她的頭,但雲慎什麼也沒做,隻是斂了眼瞼。

“你真的想殺了那花臉婆婆。”

“是。”陳澍乾脆地承認,“為什麼不想呢?這樣一個惡貫滿盈,且還把惡行得意揚揚地炫耀出來的人,難道有人會不想把她就地正法麼?”

聽見這話,雲慎像是笑了,但那笑聲卻又很飄忽,等陳澍去看時,他仍是麵上那副淡淡的表情,也不看她了,隻道:“那我問你,你在台上明明隻差最後一掌,為何最後又沒殺她呢?”

陳澍瞧著他,好像還真想了一陣,又反應過來,撅著嘴道:“明明是我問你,你怎麼來問我呢!”

“因為你自己是知道為什麼的。”雲慎道,“除非你打算拿‘舍不得那五兩銀子’這樣的理由來搪塞我。”

“是!”陳澍答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跟你說!”

“是不想‘說’,還是不想‘認’?”雲慎緩緩道,終於又抬眼來看陳澍,幽深的眸子映著光,仿佛把人心底也看了個透,“你在後悔沒當場把那老太給殺了麼?”

“當然不。”

“那就是後悔說出想殺她的這事了。”雲慎道。

“也不。”陳澍直麵他,反問,“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後悔?我想殺她,卻又沒殺她,都是出自我本心,我不後悔,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後悔的,更沒覺得有什麼恥於承認的!”

雲慎又默了一會,像是真的在仔細看她的神情。

“那你為什麼會不開心?”他問。

這回他問得很輕,烈日的喧囂之下,像是某片葉脈上此刻還不曾消融的晨露,將落未落,本不應存在,可又如此清澈,如此不起眼,如此捉摸不住,像是也要消散在這鼎沸的人聲之中。

不過陳澍聽見了。她並沒有回,但是她聽見了,隻是突然心裡豁然貫通,踮起腳,也湊過去,仿佛小動物嗅聞一樣很近地瞧著。

雲慎也不避,同她對視半晌,就任她這麼稀奇地看著,直到她伸手來摸他的臉側,他才有一瞬的神色鬆動,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壓著聲音道:

“你又要做甚?”

“我瞧你是不是我師父哩!”陳澍靈活地掙開他帶著涼意的手指,探手便去抓他的臉,一拉,果真什麼也沒扯下來,隻是扯得雲慎眉頭越皺越深,麵上怒意難忍,終於歪頭躲過,她才道,“又碎嘴,管得又多!感覺像,不然他老頭子肯定飛快下山來捉我嘍!”

“……我這叫管你麼!”雲慎怒道。

“那不然呢?”陳澍道,“你都知道我不開心了還這麼問,嘴還這麼硬,你會不會關心人呀?”

雲慎一時語塞,大抵答會也不大對,不會也不大對,他深吸一口氣,正要辯,又被陳澍抓著手往人群裡走,不管不顧地打斷了,抵著他的背大喊。

“走了走了,再不走跟不上何兄了!”

——

何譽早已走了多時,可不是“再不走就跟不上了”,而是已然跟不上了。陳澍拉著雲慎逛來逛去,也不知是不是日曬的作用,在十二個論劍台下逛暈了頭,也沒找到那沈詰口中所述的“抽簽”處。

這一路,不僅是找何譽,陳澍也一麵逛,一麵三心二意地瞧那些論劍台上的比試,走走停停,再走走,再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