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論劍台(四)(2 / 2)

畢竟這些比試確是動了真格的,開場那場首戰,雖然華麗,打得有來有回,招招到位,卻明顯是事先對好的套招,同此不同。看這些比試,瞧的就是一個新鮮,不說招式新鮮,那些什麼拳法棍法畢竟大多都是千年前流傳下來的,已散佚了許多,在陳澍眼中,自然是招招都無殺氣,招招都有破綻。

但這也是練武不精之人之間的比試,其妙處所在。

天虞山所授,再正派不過,若是像師兄、師姐,包括她師父,同她練劍的時候,出一招,想三步,一個回合間,兩人便能把接下來十五招的走勢猜了個七七八八。這倒不是因為他們隻會那幾招,而是劍道至真至純時,也正是至簡之時,每一招自然不是生搬硬套,更不是照本宣科,那每一刺,每一劈,都是不計數次練習凝煉出的這獨到一招。

因此,哪一腳該正麵迎上,哪一刀該去劈他虎口,哪一箭又該以簡單的側身躲過,正如陳澍方才應對老婆婆那簡單的幾掌一樣,他們心中都是有數的。

對於陳澍而言,台上這些手忙腳亂的比試,才是教她忍不住停下感歎的。

先有天字台一人以刀對劍,把自己的刀生生劈了,後有荒字台,那使槍的往前一挑,不僅沒把對手挑落,反倒不小心把槍頭杵到地上,反逼得自己連連後退,險些跌下台去,把陳澍逗得哈哈大笑。

她分心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的時候,雲慎還抓著機會四下詢問著其他觀賽者。

這嘈雜的交談聲中,能斷續聽見雲慎接連寒暄,接話,有禮貌地提問。

大抵是覺得陳澍問也問不出來,抑或者生怕她笨口拙舌,事情沒問出來,反把人惹急了,總之雲慎一個人問是問了,沒再拉她。那些路人,見他麵善,說話又好聽,也大多都認真答了,奈何確實是無人知道那第二輪抽簽該去往何處。

畢竟這第二輪抽簽,都是局限於九小門派內部之中。今日抽簽,也不過是趁著人齊,抽個空當把流程走了,並不是什麼需要公開的事情,更何況以這第一日參賽人數和觀賽人數的可觀程度,若是當真把門派抽簽處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可不知多少人要踏破門檻,擠破那小小一間房,就為一睹這大門派抽簽的熱鬨。

九小九小,雖然寫作小,念作小,到底是百餘年屹立至今,比上雖不足,比下還是綽綽有餘的。

當然,寒鬆塢或許是個例外。

雲慎這一來二去,什麼也沒問出來,倒是被各色武人那耿直脾氣和各地口音折磨得不輕,好幾次回頭,約莫是要跟陳澍開口,提上一提,確實回玄字台等何譽回來或許更省事,但陳澍就隻用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瞅,扮個可憐樣,他便又把那些話都吞了回去,隻是仍會拽著陳澍,不論她嘴上怎麼說再看一會比試,也冷麵冷情地拉著她繼續往前找。

隻是走到一半,陳澍又杵在原地呆著不動了,雲慎回頭,終究還是露出了些許不耐煩,正要開口,隻見陳澍入了神一般地望著一個方向,卻不是任何一座論劍台,更不是什麼入口。而是一個人。

此人雲慎自然也認識,李疇。

碧陽穀同為九小門派其中一員,不僅是普通的九小之一,還是幾十年來公認的九小門派之首,然這堂堂的碧陽穀大師兄李疇,竟缺席了抽簽儀式,也不知該說他是胸有成竹,還是單純的狂妄。不過他雖然沒去那抽簽,穿得可一點也不比從那裡逃出來的沈詰簡單,層層疊疊的衣服,像是丹鳥尾羽一樣,日照下仿佛熠熠生輝,在人群之中分外顯眼,也不怪陳澍在這樣被雲慎牽著走的時候也能一眼瞧見他。

雲慎一愣,還沒來得及攔,眼睜睜看著陳澍衝著那李疇揮了揮手,而那李疇,哪怕麵帶倨傲,神情冷淡,瞧見了陳澍,竟也這麼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你沒去抽簽嗎?”陳澍衝著他道,“你們碧陽穀實力不是很強嗎,總不會被八個小門派合夥踢出去了吧?”

聞言,李疇竟沒動怒,而是看了眼雲慎,許是看雲慎沒有絲毫圓場的打算,才輕笑了一聲,道:“也就是那些指著抽到輪空的門派,領隊之人才會去抽簽。”

“那你是知道他們人都在哪裡抽簽嘍?”

“知道,”李疇說完,終於抬眼,正視他們,道,“怎麼,要問路?你們二人又無門派,也就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才會想著去那湊個熱鬨。”

有一旁聽見此話的路人被此話驚住了,轉頭來看,待看清了是李疇,又急急忙忙地轉頭回去,生怕被發覺一般,雲慎肯定也能聽出這話有多衝,難得冷笑一聲,隻陳澍乖乖地撿了這個帽子,又乖乖地扣在了自己頭上。

“我們是去找何兄,不過你所言甚是,多見見世麵也好!”她自然地應道,“多謝你了,乾說起來麻煩,不如你乾脆替我們帶路?”

李疇一時語塞:“……我憑什麼替你們帶路?”

“你不是還救過你師弟麼?應該也勉強算是個好人吧,”陳澍道,“哦,你難道原本是不願意行善積德,拔刀相助的?”

“……你倒是會說話,連我都險些被你繞進去了。”李疇吸了一口氣,抬高下巴,道,“在下自然願意助人,端看這助的是什麼人罷了。”

“你的恩人啊!”

陳澍說,又想起什麼似的招呼雲慎,“對,險些忘了,那玉你帶著不,我看李大俠有些健忘,快拿出來給他瞧瞧。”

雲慎沒動,李疇也沒應,隻是眯起眼睛,盯著陳澍,幾乎從喉中擠出這句話:

“你接了我的玉,又把我的玉丟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