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論劍台(七)(2 / 2)

他說完,瞧瞧陳澍,又瞧瞧雲慎,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還缺個解釋一樣等著人答話,還是何譽歎了口氣,無奈笑道:“這是臨波府*的嚴驥,是熟人,方才不過是捉弄我一下。”

“都五年了,你還是一點不會躲。”嚴驥伸手攬著何譽的肩膀,熟絡道,“不過我也不是捉弄你,實在是一覺睡到太陽下山,發現沒地方吃茶喝酒了,打算敲你這新晉富爺一竹杠來著!”

“哪裡富了!”陳澍搶白道,“不過是進了第三輪,要說有銀錢,也都還沒發下來呢,兜裡就幾塊銅版,你還要偷!”

那嚴驥半邊身子靠在何譽身上,朝她一咧嘴,還是一點沒氣,樂滋滋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較真嘛,小姑娘——這樣,我也不是白偷,剛巧帶了幾壇好東西來,反正不喝也都要爛掉的,方才聽你們也在找喝的?不如到我院裡去搬,我給你們望風!”

雲慎這才起了點興致一樣,抬起眼來,不動聲色地打量嚴驥一眼,道:“酒?”

“哪裡是酒。”何譽笑著解釋,“他們臨波府,一向被武林裡罵“馬販子”,若要說,府裡最為著名的特色就是每年那些不肯外販的馬奶了吧?怎麼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倒情願賣人了?”

“我沒說要賣啊?”嚴驥歪了歪頭,道,“我方才不是說得很清楚麼?替你們望風啊!”

——

臨波府的院子正在寒鬆塢院子的對角,算得上相鄰,不過既不相接,更不相通。

陳澍領著嚴驥,繞過那碧陽穀的院子,才一路順著房簷到那臨波府的院子中。

院中果真無人,大抵都出去瞧比賽去了,連留個看守也沒有,那幾壇馬奶就擺在庭院角落,靜靜地堆在霞光之下。陳澍落地,搬壇子,鬨出來不少響動,可院子裡也沒人會被驚動,她挑了好一陣,挑中一小壇,緊張地抱著,又在原處用磚壓下幾塊銀子,著急忙慌地竄上屋簷,便見嚴驥叼了根草,很是閒適地坐在屋瓦上。

他還問陳澍:“你方才找什麼呢,怎麼這麼慢?”

“當然是留銀錢了,我可不像你,不留點我才不安心呢!”陳澍道,又不滿地問,“可以了吧,就這一壇,再彆讓我搬了!活像個真的飛賊似的,還有人在頂上看著!”

“我望風了啊。”嚴驥道,手裡一指旁邊的碧陽穀,“喏,李疇那鐵公雞在房裡呆著呢,沒察覺什麼。再說你留銀子也是給我留,不如直接給我得了。”

陳澍瞧著他,思考了好一陣,仍是費解:“那也不對,你讓我來搬你自家東西,需要望什麼風啊?”

“你不懂,這就是不走空的樂趣所在。”嚴驥道,換了邊嘴叼著那根草,終於拍拍袍角,站起身來,“沒事,等你喝到這馬奶,你就知道了,隻有辛苦得來的東西才美味。”

“這麼大動乾戈,我看你自己也沒辛苦一點啊!”

不過話是這麼說,那馬奶不愧為特色,確實是格外鮮美。何譽才拔開其上的封口,那香氣就飄散出來了,把陳澍勾得眼珠就沒動過窩,挑了個何譽身邊的小凳,一直眼巴巴地盯著何譽一碗碗地將馬奶倒出來。

“我沒喝過這種好東西耶!”陳澍饞得直催,“給我多倒點,多倒點!”

“嘴還挺甜,挺會誇的。”嚴驥笑了,拿起其中一碗,仰頭乾了,又去吃他們拎回來的飯菜,道,“我臨走前,師父還想讓我把這些好東西塞給那個右監大人,求她私下走動走動,官商齊心,讓朝廷讓什麼販官馬的幾成利回來,我心想這不是暴殄天物麼,指不定全給她喂那老虎去了。”

“以沈右監的性子,你就算給了,恐怕她也不收的。”何譽笑著,一麵說,一麵遞了第四碗給雲慎。

“所以我就想啊,送不出去也是壞掉,不如給你們喝了,屆時說是給賊偷了就成,大不了挨一頓馬鞭。”嚴驥把碗放下,又哼笑一聲,道,“你結識的這小丫頭不好騙,瞧著天真,房簷上哄了她半天,愣是隻肯搬回來這麼一小壇,算盤打不成嘍!”

雲慎接過碗來,也抿了一口,接話道:“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沈右監不收總有人收,這不是個法子。還不如交給沈右監,她正巧還真管得著官員受賄,根本不必走動,於你也不過是多被罵一通的事。”

這桌上四人,隻有陳澍一點也聽不懂,學著嚴驥一樣乾了一整杯,一口氣也沒喘,在幾人交談的空當裡悶悶地吃了兩口菜。

雲慎說完話,視線無意地往她那一掃,頓住了。

背著西沉的夕陽,陳澍的臉仿佛便得更生動了,臉頰鼓鼓,緋紅蔓延直耳根,剛夾了兩筷子的手停在原處,像是放空一樣一動不動。

“陳澍?”雲慎突然問。

“嗯?”陳澍應了,慢吞吞地側頭來看他,“怎麼了,何兄?”

“……你叫我什麼?”